第十九章-《三千鸦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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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勉强一笑:“那你先说自己有什么计划。回香取山继续修行做神仙吗?”

    他摇了摇头,笑道:“我不会回去了。天下山水何其多,我早已计划好,将你的心脏夺回之后,便离开天原云游四海、寻仙访道,做一个无牵无挂的仙人。”

    覃川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真正的笑容,或许他已经将一切都看开了。这样也很好,左紫辰素来是聪明仁慈的,与其纠结那一段没结果的往事,不如做个好仙人。于他来说,是解脱,也是新的境界。

    “好,等你做了仙人,我会去找你要仙丹的。”她笑吟吟地,说了个美好的谎言。

    五天后,傅九云回来得神不知鬼不觉,覃川早上醒了出门散步,老远便见他迎面走来,一见到她,却转身折回,大步流星地躲开了。

    “傅九云!”她大叫一声,生平从未跑得这样快过,炮弹似的砸倒了海石、碰歪了珊瑚,跳过栏杆便拼命一般追上去。

    一直追到他房门前,那贝壳做的门却用力合上了。覃川狠狠踢了一脚,厉声道:“你出来!把话说清楚!躲在门后算什么男人?”

    他的声音在门后冷冰冰地响起:“公主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我一路奔波,疲惫得很,恕不能招待。请回吧。”

    “好,那你听好。”覃川贴在门上,“我只有一句话问你,那天你说自己会死,到底是什么意思?请你说个明白。”

    他冷道:“哦,很感激公主殿下的关心。那不过是我随口胡诌的而已。你不用当真。”

    “你连人都不敢出来,我凭什么相信那是胡诌的?”

    “爱信不信。”

    他丢下这句话,就没声音了。不管她在外面怎么敲、砸、踢,他就是不理。覃川缓了一口气,突然从牛皮乾坤袋里取出匕首,一刀一刀砍在贝壳门上,大约是想戳个大洞出来。一连串泡沫横飞之后,那扇紧闭的门终于从里面飞快打开了,傅九云面色阴霾,站在门后皱眉看着她,声音冷淡里还带了一丝少见的怒意:“你也太过任性!”

    覃川收了匕首,抱着胳膊抬头盯着他:“现在,把话说清楚吧。”

    “我们好像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我死不死关你何事?”他也抱起了胳膊,笑得讥诮。

    她突然就哑了,方才那万夫莫当之勇的气势被他一句话打得烟消云散。因为她发现他问得非常有道理,也非常切中关键。他们根本屁关系也没有,撑死了不过是自己给他做过一段时间的丫鬟,还根本没怎么干过活。

    温柔地抚慰她、杀太子、杀国师、生活在一起的时候经常逗她笑——这些他也可以随口一句“我高兴这么做”敷衍过去。他们不是夫妻,不是血亲,连私订终身的恋人也不是,她实在没什么理由气势汹汹问到人家鼻子上。

    或许这又是一次他放出来的诱饵,只要抵制了诱惑,拼死不张口去咬,他就不能得逞。但就算金刚石做的心也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压,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低声道:“好吧,我认输了。”

    咬住他的饵,上他的钩,她已经累得一根手指也不想反抗了。

    “那句话真的是随口胡说的?”她无力地问。

    傅九云点了点头:“嗯,我胡扯的,不用多想。”

    覃川吐出一口气,一串泡泡就蹿了上去,转身要走,他忽然在后面说:“稍等,这两样东西给你,就当礼物吧。”

    她愕然回头,便见他抛来一个细长的包袱,里面装了一卷很大的画轴,还有一个水晶瓶子。瓶口用符纸封了口,内里有一团火焰形状的物事,灼灼跳跃着。那颜色像是水墨画中的淡淡青色——妖之魂才会有的颜色,凡人的魂魄大多是或浓或淡的天青色。

    是太子的魂魄。

    那卷巨大的画轴被打开后,画中亭台楼阁一一俱现,海水微微一卷,便似平地升起重重华美宫殿,正是垂丝海棠盛放的春季,红与白的花瓣漫天飞舞。她死去的亲人们一个接一个出现在身边,眉目灵动,对她款款而笑,神态温柔。

    覃川的手一抖,画轴与水晶瓶一起掉在了海砂里。

    “太子的脑袋割下太久,早已烂了,被我丢在野外,这缕魂魄我留着毫无用处,你爱怎样随你。”

    傅九云合上房门,袖子在那个洞上一拂,贝壳立即恢复原状。

    “拿着你朝思暮想的画,好好做个美梦吧!再见了,公主殿下。”

    覃川眼睁睁望着那扇无情紧闭的门,忽觉全身的气力都没了。

    她从未像这一刻,感到无比疲惫与无助。

    爱着她的人,都已经被她推开,她原本是盼着这个局面的。就这么潇洒而狠绝,孑然一身点燃魂灯赴死。

    “拿着画做个美梦吧!”——鄙夷的语气,像是嘲笑她只懂得从虚幻里寻找温暖,一到现实便开始冷漠地逃避。

    她蹲下去抱住膝盖,只觉绝望与灰暗,累得很想就这么消失在世上。

    覃川躲在房里三天没出来,那幅画一直摊开放在床上,她一遍又一遍地入睡,醒来,睁眼看见亲人们对自己笑,好像他们从不曾离开。傅九云说得没错,这真是个让人不愿醒来的美梦。

    阿满笑吟吟地端着茶盘走过来送茶,弯下腰看着她,像是要与她说话。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了个空。

    她低低叹了一声。

    鉴于覃川把自己关在房里足有三日,不怎么想多事的左紫辰也忍不住开口发问了:“你对她说了什么?”

    傅九云正倚在窗边喝酒,神色淡漠,只说:“什么也没说,不过送她一幅画而已。”

    他递给左紫辰一个杯子,替他倒满酒,又淡淡笑道:“多谢你,没将公子齐的身份泄露出去。”

    左紫辰“看”了他片刻,说:“你既有这么大的本领,为何要屈居在香取山,替山主搜刮宝物,做他的弟子?你的本领应当比这些仙人都要高明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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