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三千鸦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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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他做仙人也有个几百年了,和他一辈儿的仙人徒子徒孙也不知开枝散叶了多少,他却始终孤零零地住在眉山居,除了灵鬼便没有旁人。以前他依稀是收过几个徒弟的,奈何实在没有为人师表的模样,教导弟子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完完全全地误人子弟。
这次若不是覃川聪明,又歪打正着吃了仙丹存了仙力,只怕教个两百年她也练不出什么东西来。
眼看他说了几遍心法,覃川很快便能打坐入定,运化仙力,眉山君更是喜不自禁。想到她能修炼有成,去到皇陵把小湄带出来,和小湄一起来的还有几十缸美酒,这前景太美妙了,他乐得嘴巴半天也合不拢,觉得自己放下身段去求战鬼来救覃川,简直是有生以来所做最英明的事。
匆匆两年一晃而过,自魂灯被点燃,已是过了五年。
覃川自练心法有成后,便特意去了一趟挽澜山皇陵,她是真心想为眉山君做点什么来报答。人家苦恋辛湄未果,成日絮絮叨叨,看着也怪可怜的。
谁知去到皇陵才知,辛湄与战鬼竟是早已成了婚的夫妻,还是琼国皇帝亲自下旨赐的婚。人家是夫妻啊夫妻!他居然从来不说!成天念着别人老婆的仙人是什么仙人?差点儿就帮他干了拆散夫妻的坏事。怪不得人家战鬼直接找上门,那么杀气腾腾的,谁的老婆被别人拐走不会想杀人?没把眉山君大卸八块,算那只战鬼客气了。
她回来之后,眉山君又捶胸顿足痛哭流涕,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却说魂灯被点,天下再无妖魔,来找眉山君办事的人也骤然减少,日子清闲了许多。眉山君伤心之余只有吃吃喝喝来排解,整个人胖了一大圈,以前那瘦骨嶙峋的模样是看不到了。覃川觉着,他再这么发展下去,只怕会变成白河龙王那样一颗球。
那日他午饭吃了太多,唯有绕着池塘散步消食,覃川就坐在竹林边吱吱呀呀吹竹笛。她这么个人,千伶百俐的,雅擅歌舞,偏偏乐器怎么也操弄不好,笛声比老鸹叫还要难听,眉山君被折磨得痛不欲生,捂着嘴扶住一杆青竹,十分虚弱:“别吹了……午饭都要吐出来了!”
覃川只好收了竹笛,寻思找个僻静的地方再练,冷不丁见守大门的灵鬼急匆匆走过来,口中连声道:“主子主子!有客有客!”
也难怪灵鬼这么激动,这几年眉山居太冷清了,连花花草草都没精神。
眉山君大喜,急忙换了衣服,兴冲冲地去接客。
久没有人求他办事,给他送酒,眉山君很不习惯。虽说自斟自饮也不错,但少个酒伴总是美中不足。帝姬被咒文折磨得死去活来还能陪他喝酒,咒文被解后反倒戒酒了,整日只是坐在竹林里吹那根破笛子,闷得不行。
今日难得来客,必当痛饮三百杯!眉山君寻了两个小桶般的酒杯,叫灵鬼背上三大缸醉生梦死,两眼放光亲自迎到门口。却见门前立着一男一女,女子着青色长裙,容姿艳丽;男子穿着紫色长袍,秀若芝兰,丰神俊朗,虽然双目紧闭,神态却甚是悠闲,正在欣赏盛放的紫丁香。
眉山君大叫一声,指着他差点儿跳起来:“你!你来了?!这些年跑去什么地方了?连我也找不到……”
来人微微一怔,跟着彬彬有礼地行礼:“在下左紫辰,这位是师姐青青,今日初次造访眉山居,未曾与仙人有过相识之缘,仙人是否认错人了?”
眉山君呆了。
“你是左紫辰,曾经大燕国左相的儿子?”喝酒的时候,眉山君小心翼翼地打量他,越看越像,可他怎么就变成了个陌生人呢?
“仙人慧眼如炬,在下的来历果然瞒不过您。”
左紫辰喝酒也是文质彬彬,不急不躁,倒显得捧着巨型酒杯牛饮的眉山君成了一头解渴的老牛。青青在旁边想插话,奈何眉山君压根就没朝她看一眼,热脸总不能贴上冷屁股,她只好闷闷不乐地扭头看风景。
“……也罢,你今日来访,所求何事?”眉山君突生妙计,回头对灵鬼们小声吩咐一番,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趁着灵鬼去竹林里找人,他回头又给左紫辰满上一杯,加一句:“有事求我,必须在酒量上打败我再谈。”
左紫辰啼笑皆非:“仙人误会,在下今日前来并非有所求,不过受师之托,送个东西给您。”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方锦盒,毕恭毕敬推到他手边。锦盒中是一张丝绸请柬,做成手绢的模样,下面还坠了一条紫晶小蛇,十分精致。
原来是香取山山主要搞什么仙花仙酒大会,广邀天下仙人去他家做客。这妖仙老头,仗着香取山富饶漂亮,成日尽会显摆,近来越发厉害了。
“另外师尊还有事想请问仙人,仙人素日与傅九云交好,近日可曾见过他?山主很是想念这位大弟子。”
眉山君皱了皱眉头,傅九云的身份从来不为外人知,随着魂灯被点消散之后,凡人已将他完全忘记,仙人们倒都是记得的,这已不知道是第几个询问傅九云下落的了。仙人们都以为魂灯是被傅九云偷走点上的,这种头等八卦大事不拿来八上一八,简直枉为无所事事的仙人。
“这个我不知道,我也是很久未曾见他了。怎么,山主还念着魂灯?灯都已经点上了,再念着也没用,找人来怪罪更没用。倒不如看他有没有本事把魂灯弄熄,擦干净还能继续收藏的,反正没人和他抢。”
左紫辰笑了笑:“仙人说笑了,魂灯是天神之物,凡间仙人岂有手段熄灭?”
眉山君动动嘴唇,正要说话,忽听门帘外传来覃川的声音:“师叔,你找我有事?”说罢珠帘被人掀开,她人已走了进来。
见到左紫辰,覃川很明显地一僵,低叫:“紫辰?这些年你去哪里了?玄珠她……”
左紫辰不知对方是谁,因见是一位年轻且美貌的姑娘,便从容不迫地起身行礼,含笑道:“在下左紫辰。姑娘……是否认错人了?我并不曾识得姑娘。”
覃川一下子呆住。
他……莫非他又被人封了记忆?
青青忽然咳了一声,将她轻轻一推:“姑娘,借一步说话。”
她把覃川拉到门外,神色严肃:“我看姑娘与紫辰应当是旧识,有些事你或许不知。希望你莫要在他面前再提起‘玄珠’这两个字。当年他回到香取山已是求了山主替他消除记忆,如今什么也记不得了。你若总是提玄珠,叫他想起什么,岂不令他痛苦?”
消除……记忆。覃川怔怔看着左紫辰,他神态安详,全无之前的苦忍涩然。原来、原来他又遗忘了,不过这一次是他自己的意愿。
“紫辰下山那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姑娘可否知晓?还请告诉我……是不是玄珠出事了?她和另一个名为傅九云的弟子一直未回,姑娘若是知道缘由,也好解我们疑惑,莫让他二人白白背了偷取宝物的黑锅。”
覃川慢慢闭上眼睛,隔了很久,才低声道:“我……也不知道。算了,他忘了也好。抱歉,方才是我失态。”
她走回屋内,耳中听见左紫辰声音低柔地与眉山君说话,心中滋味复杂之极。
当日是玄珠点了魂灯,不知他二人有什么纠葛,兴许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忘了也好。谁也没有资格责怪他选择遗忘,毕竟每一颗人心都是不同的。忘记一切的时候,他反倒过得快乐简单,何不继续下去呢?真相往往不很美丽。
她看着眉山君:“师叔找我有什么事?”
眉山君绞尽脑汁才想到个理由:“呃,是这样……香取山山主叫我去参加仙花仙酒大会,你也一起吧?看看热闹也好。”
他本来以为左紫辰装模作样,便想叫出覃川给他个下马威,谁晓得人家是真的全忘了,如今这般不上不下的局面,好生尴尬。
覃川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好笑,见左紫辰酒量不高,眉山君喝得不甚过瘾,索性坐下陪他一起喝。直喝到日暮西山,左紫辰几次请辞,两人才送他二人出了门口。
左紫辰唤出灵禽,带着一丝醺意行礼告辞。覃川见他神态安详,全无之前的苦忍涩然,忍不住低声道:“紫辰,你如今过得如何?”
他浅浅一笑:“姑娘何有此问?随师修行,每日与同门谈笑,自然是快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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