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间正道是沧桑(全书完)-《覆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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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八年的五月下旬,燕国大司马、大都督吕范与交州事实上的割据者士燮一起进入轘辕关,抵达洛中。
燕公旋即下令,自首相贾诩以下,燕国中枢文武一起出城二十里往城南相迎……这个举动逼得已经六十二岁的士威彦连口气都不敢喘,只在缑氏县城内休息了半日而已,便匆匆带着长子士廞随吕子衡再度上路,并于五月廿七日抵达洛阳。
而进入洛阳之后,吕范自带百官入城寻公孙珣复命,士燮却被安排到了城东都亭舍中住了一晚。等到第二日晚间,公孙珣方才以工部尚书王朗王景兴、兵部右侍郎士武为正副使,邀请了据说昨夜对着汉帝垂泪半日的士威彦父子往私宅中相见,并设宴款待。
二人相隔近二十载再见,物非而人是,自然是感慨连连。
故此,虽然是一场私宴,虽然席中除了燕公父子三人与士燮父子兄弟四人外,便只有王朗一人作陪而已,却不耽误士威彦先思及往事,再感激于时局,然后又感激于燕公救包括交州士民在内的天下万民于水火之厚德,最后当场落泪。
这一番哭,简直比昨天见到天子哭的还要夸张。
对此,公孙珣当然是……听之任之了!
说到底,按照他的安排,等他儿子死的时候,能把长江南边那片给开发一下就不错了,得几辈子才能真正有效控制珠江与日南呢?所以,但凡士家能保持对中央的向心力的同时协助中央安抚交州蛮族,让他当个土皇帝都无妨,何况这老头只是表演欲望强烈一点呢?
总而言之,双方到底是有三分昔日喂鸡喂出来的香火情,又有将来大局之下的相互需要,稍微试探一二后,士威彦便也放下心来。
于是双方尽欢而散。
但当日晚间,之前还后悔没试探清楚公孙珣具体打算的士威彦却又在都亭舍中登时酒醒……原因很简单,送他回来的燕公身前近人、昔日洛阳令司马防次子司马懿,在转身之后,直接当着他的面敲开了旁院天子的院门,并提醒小天子,不要忘了后日的禅让典礼,而天子居然干脆答应。
一时间,士燮宛如梦中,一直到翌日酒醒都不敢相信。
不过,也由不得这位不信了,因为接下来,自有他昨日还一起喝酒的亲侄子、鸿胪寺少卿士匡亲自登门,提醒自家叔父明日应该如何如何再如何,什么先当汉室的御史中丞,再做燕国的御史台枢相,连好几套不同的官服都送来了。
这下子,士威彦再无多想,却是终于接受了现实。
而当日夜间,受此消息震动,其人在都亭舍内独自闭门枯坐,难得真正留了几行浊泪……不过,其中几行是为了自己效忠了四五十年的汉室而流,几行是为了自己恩师刘陶而落,恐怕他自己也都不清楚。唯独时势易转,不以人为,转眼间便来到了第二日,士燮自然再无多想余地。
这一日乃是五月三十日,是为戊寅年戊午月庚寅日,天气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说好,乃是因为炎炎夏日之中,这一日居然有些云彩厚重外加夏风振振,让人感觉舒适;而说不好,却是因为今日燕公公孙珣将要于城北的三层祭祀坛上祭天承命,受汉室禅让,以燕覆汉,登基为帝……这种大日子,满城燕国文武宁可如之前几日那般闷热一点,也不愿意出现禅让时风吹断旗杆,或者祭天时乌云蔽日的场景。
仪式很复杂,但前半部分与公孙珣基本无关,主要是汉帝刘协的任务。
其人换上全套天子装束,引着一些被吕范带来,所谓江夏那边的汉室公卿一起出城往北,祭祀高祖刘邦、世祖刘秀,并祭拜北邙山左近的几处汉室陵寝……而得益于贾诩的存在,汉室陵寝的破坏程度并没有太过分,不过小天子行如此事,哪怕早已经应下,却也不免思及往事,黯然落泪。
而随行的‘汉室公卿’本就是心怀汉室的中原世族多一些,然后纷纷陪哭不说,就连随行的燕国官员也都不禁黯然,不知道多少人陪了几滴泪……说到底,还是那句话,四百年正统所在,临到此时谁又能没有感触呢?但也仅仅就是感触罢了,最多也就是学士燮那般陪上几行眼泪罢了,转过身来,该干嘛还得干嘛,该期待还得期待!
祭祀完毕,天子便在城北郊外,直接下了两道旨意,一为册封禅让之书;一为自陈让位之中旨。
前者早有王象替他拟了,现成的自不必多言,刘协根本就不知道内容,后者却是他临时口述,让刚刚辞去一切职务、上任才几个时辰的新任汉室御史中丞士燮手书的。
旨意写完,天子直接转向那座三层禅让坛,士燮却是亲自登车,全服仪仗,手捧两道旨意,往城中公孙珣私宅而来。
等到了地方,公孙珣却居然还在处置公务——原来,几位在外抚慰、都督南方各处的重臣都有借着汇报情况的称贺文书至此,燕公自然要亲自批示回复,然后准备随着原定封赏一起发回。而其中,关云长更是在文书中专门夹了一封让燕公本人颇感兴趣的军报,乃是说这位关镇东之前亲自提水师南下,终于在会稽外海围住了自己多年‘故人’于毒,逼得后者投海自尽的事情,也是让公孙珣念及往事,连连感慨。
当然了,旨意既然到了,公孙珣自然也就停下了这些,而士燮却也不敢让公孙珣跪接册封……开什么玩笑,如今满城皆是燕臣燕军,连些许新到百姓也都是燕臣家眷,甚至就连士燮待会也得变燕臣,那副样子,演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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