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车最终停在一片正在兴建的厂房门口。叶从先下车,绕到沈屾一侧抢先一步帮她拉开车门,说,“下来看看。” “这是……” “这儿建好了就是我的了。” “卖什么?” “衣服。” “你是老板?” “恩。” 沈屾绞尽脑汁,觉得似乎还应该问点什么。 “你是不是又想问我哪儿来的钱,是不是我爸妈的,我卖的是什么衣服,什么时候开始的,一个公司是怎么设立的,怎么注册,启动资金是多少……嗯?” 沈屾严肃地点头,那副样子再次逗得叶从笑起来。 “初中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给第一名讲这些。” 沈屾心里感到有点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就像是不停被追问后不后悔一样,让她有种很深的无力感。她并没有妨碍到任何人,她努力学习,勤奋刻苦,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不曾嘲笑过任何人,也不曾迫害或者阻碍任何人,为什么所有人都愿意用“命运弄人”这种理由来到她面前寻找平衡感? 然而天生不认输的劲头又迫使她忍耐,一定要虚心听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心理挣扎表现在了脸上,叶从有些歉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正赶上沈屾转过头想要说什么,那只温热的手,不小心就擦过了她的脸颊。 两个人都尴尬得沉默了一会儿,叶从才用有些发涩的声音开了口。 “初中那会儿,我的确挺犯浑的,不好好学习,天天台球室网吧地混,的确非常非常……我爸妈忙,根本来不及关我,零钱盒子就放在桌上,等到他们发现都被我拿空了,就一顿胖揍,教训几句,还没来得及给我时间蹲墙角深刻反省,两个人就又忙得没影儿了。” “我犯浑到了初三前夕,马上要考高中了。当时家里面其实条件还是不大好,但他们还是认准了读书是正道,我成绩再烂,花多少钱也都要把我塞进至少是区重点一级的学校。” 花钱塞进区重点。 沈屾忽然想起当年自己一意孤行,在志愿表上除了振华什么都没有填,市重点区重点统统是空白。 她去了普高。 父母不曾埋怨过她中考的失利。她自己站出来,在父母努力筹钱想要把她送进某个重点校自费生部的时候,认真地说,自己要去普高。 愿赌服输。总有下一次,她不会永远输。 这一切现在回忆起来,仍然有一点点痛。眼前这个混了整个初中的叶从,竟然也去了区重点。 “我没去。” 叶从似乎总是能读懂沈屾的心事。沈屾不知道是他格外敏锐,还是自己格外好懂。 “能天天和一帮不三不四的人出去游荡瞎混,因为我还是幼稚不懂事,心里也想着既然父母这样说,我自己好歹也能有个学校继续混高中,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爸妈挣钱有多难,或者说我到底是不是读书那块料。” 叶从坦然的态度让沈屾很不耻于自己刚才的小肚鸡肠。 “后来有天我和几个哥们跑到一百那儿新开的台球厅去玩,路过地下通道里面的服装,看到我妈自己扛着一个大编织袋,比麻袋还大好几圈,汗顺着脸往下淌,拽绳勒得她手上一道道红印子……我才知道,他们从外县上货,人家运到火车站就不管了,这两个人舍不得花钱雇车,就自己扛。” “那时候才觉得,自己太他妈混蛋了。” “后来呢?” 叶从猛地抽了一口烟,然后才缓缓吐出来。苍茫夜幕中,烟雾和白汽袅袅升起,沈屾只觉得心口有一块也像眼前的白色一样, “你是不是以为我从此体会到我父母的苦心,发奋读书,成了一个有出息的小伙子?” “沈屾,那是你,不是我。” “我倒还真的努力了一阵儿,也不知道我是真的不是那块料,还是因为努力得太晚了,总之中考还是考得特别差。我爸也没揍我,他知道我也就那样,所以紧锣密鼓地帮我四处托关系送礼,想把我弄进北江区重点。” “当时是我自己站出来,死活也不念了。如果一定要读,要么职高要么中专,肯定不去学物理化学了,我不想再浪费他们的钱,好歹,如果再扛包,我也能出把力是不是?” “这回我爸可真揍我了,往死里打。” 停顿了一下,他又吸了口烟,痞痞地笑,“算了,家长里短的,说那么多没意思,总之后来我赢了,我没念书。我奶奶从老家那边打电话过来骂我爸妈,周围邻居也都说我是啥都考不上的废物……总之,那段时间还挺有意思的。” 沈屾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样的场景有什么意思。 也许是现在站在自己的工厂前面,回头看多么艰难的时光都会觉得有点意思的吧。 老子当年也怂过的。 叶从不知道为什么不再讲,沈屾和他并肩站在半成品厂房前,一同吞吐着北方寒冬冰冷的空气。那个同样失意的夏天,沈屾和叶从做了不同的选择,然而背后却有着同样的勇气。这种勇气值得他们引以为傲,并且永远不会因为最终成败而失去光泽。 “我能不能问一句,你究竟为什么带我到这儿来讲这些?” “因为我……原来我说了这么半天,你他妈还没想起来我是谁啊?”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