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娘娘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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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指着黎朔叫道:“你不是跟锦辛好了?现在在程秀面前装个屁痴情汉,趁早给我滚,少他妈在这儿恶心人。”

    黎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冷静自持突然在他身上不见了,他有些激动地骂道:“邵群你这个下作的畜生,不要含血喷人,你以为用那种卑鄙的伎俩,就可以离间我和程秀?你只会让程秀更加瞧不起你。”

    邵群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邵雯不耐烦地叫道:“够了,都给我闭嘴。”她冲邵群和赵锦辛道,“给我进屋,他们两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谈,我还有账跟你算。”

    邵群还是不干,李程秀脸色已经白得跟纸一样了,他冲邵群哑声道:“别跟过来。”

    虽然这细小的声音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几不可闻,可对于邵群来说,却是如雷贯耳。

    他的气焰顿时黯淡了下来,整个人仿佛在李程秀面前都矮了一截,眼中尽是委屈难过,就那么默默地看着李程秀。

    李程秀撇过头去不再看他,带着黎朔进了屋。

    赵锦辛墨般的双眼深沉地盯着黎朔的背影,直到门被“砰”地关上。

    他推了把有些失魂落魄的邵群:“哥,进屋吧。”

    邵群没动弹,就那么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隔绝了他和李程秀,却给黎朔制造了和李程秀独处空间的这道门。

    赵锦辛攀上邵群的胳膊,露出一个邪笑,在他耳边低声道:“哥,放心吧,我保证给他们搅黄了,你现在有点儿出息行不?”

    邵群看了他一眼,咬牙道:“你真他妈有能耐,就不该让他来。”

    赵锦辛还想说什么,邵雯已经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喝道:“都给我进来。”

    赵锦辛先邵群一步进了屋子,冲邵雯撒娇道:“雯姐,我给你倒杯水吧。”

    李程秀和黎朔进了屋子后,竟有些相顾无言的尴尬。能再见到黎朔,他不是不高兴,只是黎朔出现得太突然,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李程秀想起跟黎朔相处的时光,感慨不已。此时他们两个人,不知道算是什么关系。

    黎朔似乎平静了一些,恢复了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状态。他坐在沙发上,轻轻握住李程秀的手:“程秀……“他苦笑了一下,“这么久不见,我有好多话想说,可是现在又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了。”

    李程秀道:“黎大哥,你过得好吗?”

    黎朔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呢?”

    李程秀笑了笑:“还可以……我自己找到工作了。”

    黎朔冲隔壁房间抬抬下巴,眼神有几分阴翳,“他又是怎么回事?”

    李程秀脸色微变:“他,他找到我,就搬到隔壁……我不想再搬家了,小茶杯,也受不了。”

    黎朔叹了口气:“程秀,当初为什么不来美国?”

    终于到这个问题了。

    李程秀深吸了口气,脸上浮现愧色:“黎大哥,我对不起你……我连累你……而且,我,我不敢去。”

    黎朔哀伤地看着他:“我知道,那个决定对你来说太突然,可是如果你能对我多点信任,我们现在就会不一样。”

    李程秀眼圈红了:“对不起……”

    黎朔看着他的眼睛:“程秀,过去的我们不说了,现在呢?我们现在还有机会,你跟我走吧。事务所的事我已经摆平了,但是经过这次的事,我考虑了很多,我已经把公司卖掉了。我为这份事业打拼了十多年,错过了很多东西,爱人、生活,包括跟家人相处的时间,以至于我父亲生病了,我都没有及时在他身边。我想要一个重新的开始,去做点儿别的什么,我想离开深圳,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李程秀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在黎朔那样恳切的、真诚的眼神下,他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堵住了。

    时过境迁,他已经从当初那种绝望无助、战战兢兢的状态中活过来了。邵群带给他的伤害,曾经让他一蹶不振,让他每天都如履薄冰,生怕邵群再次介入他的生活。

    那个时候,是黎朔处处帮着他,安慰他鼓励他,给他容身之处,和他急需的温暖。如果没有黎朔,他不知道自己如今会在哪里,变成什么样。

    他那个时侯,无论有意无意,都利用了黎朔,所以他至今都愧疚得无法直视他。

    他对黎朔的感激,更是无法用言语形容,所以他待在黎朔身边,希望能成为黎朔想要的温柔的情人。

    可是无论他怎么骗自己,他都知道那不是喜欢。

    他所有的感情,都一股脑地倾注在了邵群身上。他没想过保留,他不知道怎么保留,即使后来邵群不要了,摔在地上践踏,他也收不回来。

    如果他先遇见黎朔,一切都会不同,可是他先遇见了邵群。

    他李程秀大概也就是这个命了,但是他不能再连累黎朔了。

    黎朔虽然说是自己决意地卖掉了公司,可是他明白,黎朔牵扯的事必然使公司受到了不良的影响,一个会计师事务所的声誉就是生命。十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赔给黎朔,自己怎么还敢再做出有可能让黎朔为难的事。

    黎朔期待的目光在李程秀漫长的沉默中逐渐黯淡了下来。

    李程秀哽咽道:“黎大哥,对不起……”

    黎朔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邵雯找到我的时候,说带我来见你,让我把你带走。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想这回,我可以把你带走,我们好好地生活……”他难受地吸了口气:“你说对不起,你觉得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

    黎朔沉声道:“你最对不起我的地方,就是不该突然消失。”

    李程秀肩膀抖了一下,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你知道我人在美国,知道你失踪的消息,有多着急?我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为什么不等着我来帮你,你就一个人走了,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李程秀除了“对不起”,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至今也说不清,自己当初做的决定是对是错,可是如果重来一遍,他还是会做一样的事。

    黎朔看着不忍,轻轻拍着他的背,脸上带着浓浓的失望。

    两人之后断断续续地谈了谈这半年多彼此的状况,临走前,黎朔留下了自己新的号码:“我给你时间考虑,如果你有任何难处,给我打电话,我什么时候都愿意帮你。”

    李程秀把他送到门口,黎朔脚刚踏出门,突然转过脸来,面色阴晴不定,有些为难道:“程秀,邵群说的……我跟他的表弟,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程秀愣了愣,点点头。

    “我在美国的时候,他让他表弟接近我,这种段数实在太下作,我……”黎朔面色不虞,似乎在斟酌着措辞。

    李程秀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虽然愚钝,但凭直觉,黎朔和邵群的表弟之间,确实有些不寻常,可是他问不出口。

    黎朔皱着眉想了半天,终于放弃,他俯身亲了下李程秀的额头:“这件事不重要,你要相信我,好吗?”

    李程秀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他把黎朔送出了门,邵群和他姐姐及弟弟都站在车旁边儿,邵雯的眼圈儿通红,神色严厉,狠狠地看了李程秀一眼,转身上了车。

    几人走后,邵群急忙站到李程秀身边,追问道:“你和他说什么了?”

    黎朔的出现,又勾起了李程秀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他想起了邵群曾经把他置于何种境地,自己又是怎么挺过来的。现在对着邵群,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他一言不发,转身往楼上走去。

    邵群跟了上来,尾随着他进了屋子,并且砰地关上了门,脸色相当难看。

    李程秀扭头看着他,想看看他想做什么。

    邵群呼吸急促起来,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程秀,他跟你说什么了?那个老色狼是不是还对你有想法?”

    李程秀胸中翻腾着一股怒火,这火气来得极其迅速,就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跟你无关。”就想打开门让他出去。

    邵群反手按住门,把李程秀也压在了自己的身体和门板之间,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吓人。

    李程秀一阵心惊:“你……”

    邵群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摸着他的脸,哑声道:“他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让你跟他好?你是不是打算跟他走了?”

    李程秀推了他一把,想从这压力中解放出去。

    邵群抓住他的手,眼里全是挣扎,他咬牙道:“程秀,我们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对你来说就一点意义都没有吗?在你眼里他黎朔就是圣人?我就是畜生?他也是三杯酒下肚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男人,凭什么你对他和颜悦色的,对我就恨不得能少看一眼是一眼?”

    李程秀肩膀颤抖着:“放开……”

    邵群惨笑了一声:“放开?放开,走开,出去,滚,除了这些,你还有别的话给我吗?我邵群在你眼里再不是东西,心也是肉长的,我也会疼,会难过,你对我冷言冷语的时候,跟别人眉来眼去的时候,我也会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我这辈子要什么样儿的人没有,我偏偏就栽你身上了,天天厚着脸皮跟你装孙子,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你李程秀是天仙吗?我至于为了骗你,这么作践自己吗?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我他妈也有真心,我这辈子的真心全砸你身上了。”

    李程秀摇着头,慢慢缩起身子,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保护起来。

    邵群硬抬起他的下巴,死死盯进他眼睛里:“程秀,我怎么装孙子我都认了,你让我一天给你跪仨钟头我都做得出来。可是让我看着你跟别人好,除非我死了。你别逼我,算我求你了,你别逼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儿来,我不想再伤害你。你不肯原谅我,我忍着,多少年我都等着你,看谁能耗得过谁,可是你如果动了跟别人在一起的念头,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邵群冰凉的手指摩挲着李程秀的脸,眼中有一股隐隐透着哀怨的狠绝,这指尖的冰冷直击李程秀的心底,他看着邵群深不见底的双眸,不寒而栗。

    他有种感觉,仿佛邵群周身生出了无数无形的大网,每一根脉络都紧密地插进了他的血肉之中,将他紧紧包围。他逃无可逃,无论到了哪里,都脱离不了这个人的束缚。

    李程秀怕得双腿发软。

    这种强烈的、不加掩饰的感情,让他的心震撼不已。他曾经那么爱过的人,这些一遍遍重复的深情表白,无论怎么提醒自己不要相信,他都做不到无动于衷。以至于每次看到邵群,他都很害怕,他害怕再听到那些动听的话,害怕自己想压也压不下去的,不断猜疑否定,否定再猜疑的心。

    可是邵群就像一把锋利的剑,贴得越近,伤得也越重,他已经受过了足够的教训,他不能不长记性。

    邵群抹了把脸,哑声道:“程秀,你为什么非得这么折磨自己、折磨我呢?你能找出一千个理由可着劲儿换着花样恨我,你能不能哪怕找半个理由,跟我重新来过?你以前也喜欢过我的,我求你再喜欢我一回行不行?”

    李程秀心痛如绞。把他的真心毫不容情践踏过的人,凭什么要求他再付出一次。他早就把感情一股脑地扔了出去,然后被耗光了,他的身体已经干枯了,他的心已经空了,他喜欢不起来了:“喜欢……你,你不要的,你,你不配……”

    邵群觉得身体快裂开了一样地疼,他惨笑一声,颓然地收回胳膊,冲李程秀竖了竖大拇指:“程秀,我以前觉得你太娘们儿,我他妈看走眼了,你别提多爷们儿了,你这心能比任何人都狠,捅人都不见血。”

    李程秀推开他。

    邵群紧紧握了握拳头:“我姐暂时不会来烦你了……你也不要再见黎朔了,我们俩还跟以前一样成吗?我就当个任劳任怨没脸没皮的邻居,我就知足了。”

    邵群走之后,李程秀窝在沙发里哭了好长时间。

    他的日子好像不管怎么过,都会越过越难。他也不知道到底是犯着谁了,无论往哪条路上走,看上去都没什么好结果。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什么事儿,是真正属于他的,不会抛弃他的,他自己做得了主的。

    他只知道哪怕自己带着茶杯去流浪,他都不敢回到邵群身边。

    他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记得邵群的味道。邵群是他记忆里最浓重的色彩,无论是美好的抑或痛楚的,他们相处过的点点滴滴,都会跟随他一辈子。邵群是种在他心上的毒苗,他不能再让这东西长大,否则享受了片刻的温暖,一旦有一天,邵群又放弃了他,他会活不下去。

    李程秀哭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给他的房东打了电话。

    “喂……李姐,房子,我不租了……”

    打从邵群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他还得离开。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本来希望能等茶杯再长大点儿,不这么皮,也不这么脆弱了,再带着它彻底消失。可是眼下,他真的待不下去了。

    邵群一天比一天还要殷勤体贴,温柔备至。

    那个扫帚倒了挡路都不带扶一下的邵群,如今学着做菜做饭,变着花样地讨好着他。

    他知道自己容易心软,他能对别人的伤害忍辱负重,却无法对别人的好意视而不见。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对邵群心软。

    所以他只能逃。

    悄悄地跟李姐约了时间查了下房子,把押金房租水电一系列东西都结算了清楚。到了下旬的时候,李程秀着手准备辞职。

    他其实根本没有想好要去哪里,但肯定要去个远一点的地方。

    他以前听他的同事说过,四川是个很好的地方,生活成本低,气候环境好,非常适合居住。

    他这辈子去过的地方,只有自己的老家和广东的几个市,对于其他地方的概念,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当想到要去哪里的时候,他就想到这个地方。

    去公司辞职的时候,他万般舍不得。

    他才刚在这里站住脚,公司还在给他办保险,如果他能长期待下去,老了之后就能过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是一次次的,都因为邵群儿不得不放弃。

    还好体检的结果迟迟没有寄到,他看不到,也就装作忘了他的医保,狠狠心就递了辞呈。

    老板挺不能理解的,冲着他发了一通脾气,最后好说歹说地让他多干两个星期,至少得给他时间找人替代他。

    李程秀的房子正好也那时候到期,就同意了。

    他当天回到家后,开始把一些不用的东西先收起来,正打包东西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李程秀直起了身子,默默地看了门板半晌,没有理会,他想门外的肯定是邵群。

    邵群却不放弃,依然哐哐敲着门,而且越敲越不耐烦,最后几下力道大得是在砸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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