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1930来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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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睿昀垂下眼,向他微微笑了。

    一个盼着,一个踟蹰着,终于相视无言而笑,两人的目光在月色灯影里,渐渐融在一处。融在一起就再也分不开了。

    真好像有万般情意,也无需言语。

    张惠通摔了茶壶,拍手怒吼:“咔!很好!就这样!”

    他回过头来看金世安,惊讶地发现金世安已经流下泪来。

    “世安?”

    世安方才回过神来,惭愧地擦了眼泪:“演得实在太好,平生仅见。”

    张惠通还在兴奋里,声音都有些嘶哑,“是演得好,演的得绝,也是你这本子写得好啊!太美了。”

    只有世安自己知道,他方才如在梦里,看自己当初与露生相见那一幕——落笔时并不觉得,如今才知道,原来他耽误了露生一辈子。

    他并没有姜睿昀演得那样深情。这样深情,只给过白杨。

    何谈后悔,只是弥补也无从弥补,遑论两人生死相隔,即便露生就在这里,他也补不了他什么。

    斯人已逝,情债难酬,后人能做的,只有纪圌念。

    这一夜,世安梦见了露生。

    按说经久未见,魂梦相通,本应是欢喜之极,可梦里见了,也不觉怎样含悲含喜,两人相对望着,许久不说一句话。

    露生问他:“你可还好?”

    世安便有泪意:“我很好。”

    露生笑一笑,又问:“你让别人来扮我,你不怕他知道了生气?”

    世安踌躇片刻,恍恍惚惚说道:“你是为国捐躯,后人应当纪圌念你。”

    露生低头一笑,“说这些做什么?”

    世安也低下头:“是我没主意,总想给他写个一鸣惊人的故事,写来写去,我这前生竟无可写之处。”

    露生定定地看他良久,嫣然笑了:“少爷,你钟情于他,是不是?”

    世安不料他这样明白说出,心里也觉惆怅,可仍旧点一点头道:“是,我钟情于他。是我辜负了你。”

    露生将手轻轻攀上他的脸,“何来辜负?原是我害了你。我也歉疚得很。”

    世安便觉泪迷了眼。

    露生宛转一笑:“少爷,你知不知道,你走之后,我遇见一个与你很像很像的人。”

    世安怔怔道:“可是白杨并不像你。”

    露生更笑起来:“你心里爱他,自然谁也比不上他。”

    世安被他说破,也赧然笑了:“他是个很好的人。”

    露生点点头:“是个好孩子,我在天上都瞧着。”说着牵起世安的手:“少爷,魂里梦里,咱们就此别过。我自有我记挂的人,年里节里,你不必再来看我。”

    世安见他欲走,伸手欲留,露生推开他的手:“错缘一段,我将身殉国,也算赎尽前孽。今日不怕你笑,我也才知道,这世上原有比你更好的人。”

    世安泪如雨下:“自然比我好的有许多。”

    露生摇摇头,“可我只爱他一个。”

    露生在他渐渐模糊的泪里,只身远去,又像是随着什么人,偕行而去。

    浮生若梦,缥缈难追。他们曾经那样和睦,而世事变化何其无常,终于黄圌泉碧落,再见无期。

    白杨在旁边轻轻推他,“金世安,金世安。”

    他醒过来,已然泪湿衣襟。

    “你怎么哭了。”白杨揉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把白杨拢在怀里,长久地无言,白杨被他忽然抱住,也没有挣扎,伏在他怀里问,“你是不是做恶梦?”

    “不是噩梦,”世安说,“我真怕遇见你也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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