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只崽-《崽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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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头角度平视,拍的是对面的楼房四层。

    显然摄影师住得很近,无意中发现异常,遂拍摄记录。

    录像里的主角是同一个人,或者说,同一个孩子。

    十岁出头的小男孩,瘦胳膊瘦腿,五官分外精致,寒冬腊月里,被关在老式的阳台上,除了一圈围墙和防盗网,连窗户都没有,四处敞开透风。

    阳台地上铺着一层单薄被子,大概就是他的住所,录像里,阳台的铁门偶尔被推开,递进来半碗剩饭,菜少得可怜,毫无热气。

    很快那位满口谎言的舅舅露了脸,进阳台凶狠训斥什么,一脚踢翻饭碗,拽着男孩揉打几下,男孩攥着拳不吭声。

    等人走后,男孩总蜷在墙角,抱住他枕头下叠得整整齐齐的一件衣服,如珍似宝地搂在怀里,轻轻抽动肩膀。

    整个工作室鸦雀无声。

    林知微犹如被冰水从头泼下,一层层冷汗漫成钻心刺骨的疼,她手指抠紧桌沿,指腹由白变红,陆星寒心疼地掰不开,低声喊她,“微微!”

    她胸口猛烈起伏,死死凝视屏幕,眼泪顺着脸颊汩汩涌出。

    那是她的崽崽。

    她心爱的,疼惜的,以为跟着舅舅能去过好日子的崽崽。

    却只能在角落里抱着她做的衣服取暖。

    知道他受了苦,可从没有这样直接地面对过。

    录像还在更新,日期一直在变动,天气越来越冷,男孩始终没有被让进屋里,总住在阳台上,残羹剩饭结了冰,他靠着小书包默默翻课本,上学的机会也没有,冷得狠了,就再把衣服抱起来,舍不得穿。

    到这个时候,网上终于炸了。

    最近一段视频里,拍到了男孩清晰端正的近脸,哪怕冻得青紫,哪怕瘦骨嶙峋,但五官那么扎眼,绝不可能被认错。

    陆星寒。

    所谓“住着最大的卧室”,“供他吃穿,让他上学”,“得到精心照顾”的陆星寒。

    所有看客惊呆。

    再往后,摄影师拍他成了每天的习惯,录像里开始出现画外音,“现在是三九第二天,到了最冷的时候,我很担心那个孩子能不能撑得住。”

    “通过他们家人声音够大的咒骂,我知道他是寄养的,带他回来,全是为了什么赔偿金,这孩子最心爱的衣服被表弟抢走了,还遭了舅舅和一群大人的打,好几天没回来了。”

    “会死吗?”

    粉丝们已经完全崩溃。

    林知微撑着桌面俯下身,眼泪大滴落下,死咬着唇。

    陆星寒急得慌神,搂着她手忙脚乱安抚,“我没事,都过去了。”

    林知微揪紧他的衣服,脑中全是那个雪夜,她冲进小诊所里,看到他满手冻疮,病得昏沉,对她怔怔流泪的样子。

    摄影师的声音温和稳定,最后一段录像跳到了几天后。

    “我今天很开心,看到那个孩子被接走了,就是现在——”

    画面里,阳台是空的,镜头转到楼下,小男孩身上穿了厚厚的新衣,年纪大些的女孩站在他身边。

    女孩不经意扬起脸,柔婉秀美,那么熟悉。

    她一手提着属于他的那个小包,一手紧紧牵着他的手,寒冬清晨很静,没有杂音,隐约听得到她说:“崽崽,我们回家。”

    “回家!”

    小男孩跳着去搂她,小狗崽似的绕前绕后缠着,“我们回家!”

    他又黏黏问:“以后不分开好不好?”

    女孩拍着他的头,搂住,“不分开。”

    两道稚嫩身影在镜头里渐远,直至消失在转角,再也看不到。

    摄影师沉默许久,对着空茫风景叹笑,“真好啊,希望以后还能看见他们俩,希望孩子的愿望能满足,跟她不分开。”

    所有录像发布完毕。

    摄影师在微博里留了一段话,“没想到当年无意拍到的孩子,会以这种方式重新认识,他寄养期间所有经历我亲眼所见,作为全程目击者,不能允许事实歪曲,我能做的很少,仅以这些,送给当年的小孩,和接他离开的姐姐。”

    铁证如山,粉丝们疯狂痛哭,路人震惊心疼,水军和跟风黑们彻底冻结。

    袁孟抹了抹眼角,偷眼瞧瞧无声相拥的两个人,沉默地以工作室名义公开最后的部分。

    林知微和陆星寒过去在江城的邻居们,叽叽喳喳凑在镜头前,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补充——

    “陆星寒是林家的小闺女养大的!他那个妈一年回不来两次,根本不管他,要不是林家小闺女住隔壁,多半饿死了!”

    “他妈作孽呦,林家那个奶奶也作孽,两个孩子都苦得不行,以前我们还看不惯,看他俩在一块儿传过不少闲话,回头再想想后悔啊。”

    “可不是,那时候就知道茶余饭后乱嚼舌头,林家闺女多不容易,把陆星寒从那么大一点点,拉扯到现在这么有出息。”

    “这俩孩子跟没爹没妈一样,抱在一起长大的,最可怜,”大妈想了想,叹着气补了一句,“最单纯,最干净。”

    这场烟花炸到最大最亮,相伴随的,是尘埃落定。

    工作室里充斥忙碌的电话声键盘声,搅成乱麻的舆论风向被一条条顺回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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