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尾声05-《全世界都在等我们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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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阵阵眩晕涌上来,低血糖和缺药引发的后遗症仿佛有卷土重来的趋势;林水程努力抬起眼,想要在幻觉和现实中努力找清杨之为的脸:“老师你也知道,不是的。蝴蝶效应的意思,只是在天气系统中,一只蝴蝶的扰动会给这个混沌系统带来多大的变化,这只证明了扰动对混沌系统的影响……而不是因为那只蝴蝶本身。”

    幻觉阵阵浮现,他仿佛又回到那个众目睽睽之下的下午,笔记本的传声连线里传出男人低沉的声音。

    ——看到了吗?那是伪神。

    从那一天起,他知道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脱胎换骨,破土而出了。因为有人这样强烈、不可抵挡地进入了他的世界,震撼着他的认知。

    傅落银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意外。

    他低下头,看见胸口的工作牌上,傅落银正用锐利清醒的眼神注视他。办公室里摆满了永生花,那么多束细小的、粉红的花瓣中,藏着一朵红艳艳的玫瑰。一整天下来,潮湿憋闷的办公室里会涌动着花香。

    林水程继续说:“可是为什么——老师,你和我,却都选择了链条式的,从蝴蝶本身开始往后追溯因果性和相关度的算法呢?您以前常常说我喜欢在错上找解,可是您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一字一句,清晰有力的疑问,震颤着人的心脏。

    雨又大了起来,林水程的声音几乎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但是他依然在坚定、有力地说着话:“您把我推上这条路,重复你期待的事实,您夺走我的家人和爱人,想让我完全被命运操控……我当时不懂,老师,我不懂,我执着于过去,执着于自己,但那是错的,这个算法逻辑不应该存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猫咪。

    ——我知道你怕。

    ——但是我要告诉你……这些都不是导致那些事情发生的理由,如果我今天出事了,那一定不是因为你,而是我选择与你相遇。

    林水程眼前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了,无数幻觉纷杳而来,他浑身都被雨水浸透,骨头冻得打颤:“链式预测的后果,只能出现无限递归或者永远无法去除的误差;时间效应,人的命运……不应该用这种逻辑去计算。混沌不是随机,两个初始状态一样的随机系统,运行结果会千差万别;而两个初始状态一样的混沌系统,运行结果会完全相同,命运是存在的,甚至是可观测的。但它不是随机,不是rand,更不是像您这样做出来的……伪神。”

    ——你的家人也是同样,你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们只会欢喜快乐,而不去计较其他的许多。

    ——不要怕。

    林水程接着、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找到的指示剂,老师,无能的人才会深陷在不可解中迷失自我,真正探索世界的人会穷尽一切能力寻找那个指示剂,朝闻道,夕可死矣……可以被预测的命运,不配称为命运;只有人本身,是混沌系统的指示剂。我们用错了方法,就像古登堡里克特复发关系式那样,本诺·古登堡研究地震混沌系统,用的是统计学,而不是预测学;已发生的所有地震震级、能量、地震烈度和加速度,都成为他研究的基础,他找到了规律。”

    “我从来不认为人类拼命接近理论边缘的行为是没有意义的,您说的浪漫,我至今也觉得浪漫,如果说这是从古至今所有生物的命运——为这个宇宙所困住,注定拥有不了比宇宙更高的视角,注定无法接近所有难题的答案,那尽最大努力反抗这样的命运,就是人的伟大之处。”林水程哑声说,“您不知道,因为您不爱人。”

    那些被设计好的道路或许在别人的意料之中,但那些他曾经拥有过的——不是假的。那些人间烟火气,酸甜苦辣悲欢离合,都是他切实经历过、拥有的东西。

    是爷爷佝偻着背为他煮汤的夜晚,是林等冲进他的教室扑进他怀中说“哥我被人打了”那种又委屈又淘气的声音;是林望和他并排走回家的那个雪夜……是楚时寒做给他的风暴瓶,傅落银吻过他的唇。甚至是杨之为——他本身从始至终的鼓励与陪伴。

    杨之为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出声,雾气弥漫着,林水程在幻觉与发昏中苦苦支撑,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说完这些话之后——深吸一口气,而后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了起来,想要站起身往外跑去!

    绳子的束缚依然死死地捆着他,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的血液减少了流通,下半身毫无知觉,陡然一动,林水程整个人都剧烈痉挛了起来,而后被旁边两个rand成员死死地摁住了——“老实点!”

    这一下的挣扎耗尽了林水程的所有力气,林水程再次跪倒在地上,膝盖剧痛。他剧烈地喘息着,视线因为疼痛和雨水而再次模糊。

    “不可能。”杨之为沉声说,“我的算法没有任何错误!你的理论是歪门邪道!”

    他的声音里出现了微微的颤抖,很显然已经被林水程这一番话扰乱了心神。属下在旁边叫了他两声,他都没听见,第三声时,他才回过神来,猛然回头问道:“什么?”

    属下被他血红的双眼骇得一惊,下意识地心惊胆战地重复了一遍:“……傅家的人来了……”

    车辆轮胎驶入的声音从远到近,车灯亮起。

    傅落银按照约定只身前来,车灯打到最亮,通过了关卡中的武器监测来到了这里。

    扩音系统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墓园,散发着阵阵回声:“我一个人来的,车上已经清空了,没有其他武器。你们可以派人来检查。你们这里的坐标,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林水程在哪里?”

    杨之为做了个手势,取消了高能辐射雾的发送,浓白高热的雾气渐渐消退,如同冬天附着在窗上的水汽被抹除了。

    天地渐渐明晰。

    青灰的雨幕中,傅落银一身联盟制服军装,笔挺严肃,开门下车。他撑着一把黑伞,黑色的手套几乎与伞柄融为一体,仿佛泼开的浓墨,将要融化在这青色的雨幕中。

    看见道路尽头站着杨之为,傅落银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

    杨之为问他:“b4呢?”

    傅落银语气漠然:“在车上,我要先接林水程。”

    “你怎么证明你所说的真实性?”杨之为紧紧地盯着他。

    “随便你们信不信,我要林水程。”傅落银一脸公事公办的态度,“你们现在就可以派人去车上查看。”

    他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径直向这边走了过来。

    旁边的组织成员下意识地抬起了枪,黑压压的一片枪口对着傅落银,气氛胶着紧张。

    即使傅落银只有一个人,但他浑身散发的压迫感依然无比强烈——这样的一个人,不知道会留着什么后手!

    林水程跪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喉咙干哑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是他听见了踏着雨水向他靠近的脚步声,熟悉的薄荷香气袭来,那双军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他想告诉他快走——但是嗓子已经全哑,只能比出一个简单的口型,不知道傅落银能不能看到。

    “我来接你了,林水程。”傅落银俯下身,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

    林水程拼命摇着头,眼底一片红色,沙哑的声音发出来的好像不是人类的声音:“你快走,快走!”

    傅落银却好像没听见似的,他在他身前半跪下来,为他解开身后的拘束衣和绳结,慢慢地替他抻着关节和筋骨,看着林水程疼得直冒冷汗,他干脆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傅落银抬起眼,看向杨之为:“我要先把他送回车上,你跟我一起去拿资料,这样放心吗?林水程也在车上,我不会拿他的命开玩笑。”

    杨之为刚想转头叫身边人过去查看,傅落银就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b4核心是你要的,怎么,我有胆子过来找你们拿人,你自己反而没胆子要b4了?”

    杨之为犹豫片刻后,这一刹那,想要迫切活下去的欲望压倒了所有的谨慎判断。他比了个手势,往远处的守林人瞭望塔看了一眼,随后跟着傅落银一起走了过去。

    林水程隐约知道了傅落银想要做什么,他一直在挣扎着,但是傅落银把他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不许他有任何动弹——仿佛要把他揉入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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