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他们在模糊的光影里前进,好似在时间倒流的边缘徘徊。放眼望去有草堆有清澈的溪流,有大块的石头、树梢踩着鸟雀轻微下沉。 五点半抵达山顶,正是落日的时刻。 天地尽被一抹玫瑰金的暮色渲染,云拉成丝丝缕缕的形状。 目睹那轮夕阳慢慢下坠、泯灭,很难不去想从前。 “陆珣,你记不记得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我真的好怕你走。” “现在想起来……” 黑白分明的眼凝望着远方,阿汀唔了声:“说不定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没我早。” 手背若有似无地碰着,陆珣伸手去勾。 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攥进手心里,他懒懒道:“我喜欢你才下山找你的。” “那么早吗?” 她抿唇,“那我放你走的时候已经喜欢了,就是你走掉都不回头。” “我要糖的时候已经喜欢,你还把糖分给别人。” 阿汀翻着回忆,温吞吞:“我喜欢你,所以天天给你熬药。” 陆珣眼也不抬:“我喜欢你,不然你熬半缸药都不带理。” 说不清道不明的胜负欲上头,阿汀鼓脸:“我给你猪蹄的时候就喜欢。” 陆珣:“我咬你的时候就喜欢。” “我、我刚看到你就喜欢。” 时间点拉扯回惊鸿的一瞥,小姑娘露出狡黠的浅浅梨涡,“是不是很早?” 陆珣想了想,手指摩挲着她柔软的指肚,低低地反击:“我还没见到你就喜欢。” “怎么可能……要睁着眼睛说话啊。” 她晃了晃紧握的双手,歪着脑袋,细致的眉目朦胧着一层淡淡的黄昏余晖,那么好看。 陆珣没说话。 不过骤然觉得,搞不好他真的早在未曾谋面的时刻就已经迷恋上她,期盼她,深深渴望着她。 为了她迟早有可能来,为了喜欢她被她喜欢,才咬紧牙关撑了那么久那么久。 好在终究到来,犹如一场编织十七年的梦骤然绽放。 他偏头凝望她,心血来潮地比划出身高,慢悠悠道:“没长高多少。” “长高了!” 再度伸手比划:“没高。” “真的高了。” 作为全家最矮的存在,阿汀提到身高有点儿炸毛。立即双手握住他的手往下压,同时踮起脚来,细细咬着字说:“是你长太高,我都碰不到肩膀了。” 行。 贤良淑德陆老板立即打弯膝盖,“现在你高了,有什么感想?” “嗯……空气视野非常好,呼吸顺畅。” “还有呢?” “大家都要早睡早起努力长高。” 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仿佛想起什么:“还有谢谢陆大老板地自我牺牲,给他鼓掌。” “你傻么。” 陆珣翘起唇角笑了笑,她稀里糊涂靠着他也笑。 两个傻的。 他想着,席地坐下来,躺下来,像连体婴儿那样静静紧贴。 “陆珣,有件事情我想问很久了。” 尾音软软的,拉长,她停顿好半会儿才问:“你从南江赶回医院的那天晚上,我是不是提到外公了……?” 说这个啊,他嗯。 阿汀转过脸来,眼睛近近望着眼睛,屏息着开口:“你不问吗?” “不是嫌我管太多了么。” 他一眨不眨,目光如牢笼,但酷酷回了句:“没什么好问的。” 并不在乎过去的秘密。 陆珣仅仅是尾巴圈牢猎物,以求长久未来的保证。 无论什么人胆敢涉及到这个部分、捣乱,就算只有丁点,他都会变成残忍又凶狠的存在。但大前提不动的情况下,他很好说话,很容易满足。 仿佛抱住心爱的玩具,便能安安静静忍受所有糟糕污浊的小孩。 阿汀慢慢眨着长睫,凑近过去亲他的眼睛,柔软的唇畔怯生生滑过眼皮,又抬起。 亲吻落在鼻尖,落在唇角。 她有些生涩,像含羞草似的,舌尖探出来碰碰牙根,没到两秒再默默缩回去。 陆珣揉她的耳朵,眼眸暗沉。 他知道她有话要说。 “我以前有个外公……” 果然,她侧身蜷缩起来,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低声说起来。 那个尚且遥远的未来年代,那个顽固的小老头外公,规矩多多。 抛父弃女的女人,中饱私囊的孤儿院,好的坏的娓娓道来。他搂她进怀里,不声不响地听完沉重的记忆,为了转移开注意力,忽然问:“你外公好说话么?” “不好说话,超难。” 她笑,“外公在的话,你肯定没那么容易过关。” 陆珣舔了舔后槽牙,“我够难了。” “再难点?” “不。 阿汀扬起一双灿亮的眼眸:“你可以试试捏肩捶背洗脚三件套,我外公喜欢这个。” 陆珣掐她的腰,“又开始了?” “什么?”她装傻,眼睛睁得大大的扮演无辜。 “欠教训。” 他一口咬过去脸,留下浅浅的牙印。 “你才又开始了,又咬人。” 小姑娘抹着脸控诉,陆珣好整以暇:“你可以咬回来。” “才不要。” 她小动物似的磨磨蹭蹭趴在胸膛上,咕哝着说:“我不傻,不上你的当。” 傻死了。 聪明人被咬早跑了,就你还有心情来送排骨送米饭,管他的死活。 “我能听到你心跳。” 她给他扑通、扑通的数,软绵绵的声音为逐渐暗下来的天添了几分惬意。 山顶风大,他抱紧了些。 心跳数到九十九下,阿汀停下。 “陆珣,我们换个约定好了。” “嗯?” “就……之前要一起长大的约定,你食言了。我们换个。” “换什么?” “以前医生说我活不过十五岁,送我愿望清单,我想了好多。” 她眼睛亮亮地掰手指头,“想看熊猫、海豚,当两个月的动物饲养员。想去国外领养大象,看海,在海边扎营住帐篷、围着篝火说鬼故事。还有旅游,做好看的旅游本……” 看似别无所求的小姑娘,原来心思不少。 陆珣闲散想着,听到她说:“所以我想好了,新的约定。” “陪你做完这些?”他猜。 同时心里清点财产,陆老板准备收起钱袋子跑路了。 “不是这个。” 她凑过来,贴在耳边轻轻软软地说:“我们慢慢变老吧。” 这时白昼完全泯灭,眼前夜空浩瀚盛大,星星尚未亮起,月亮在云雾间藏匿。 他沙沙地应:“好。” 捕捉到身后窸窣的动静,起身回望去,无数个大小的轮廓在夜色中隐隐约约。 是狼狗。 好大群的狼狗,高高低低包围山头,良久后走出来一头老狗。 尾巴僵直垂在两腿之间,四肢哆嗦。顶着双黯淡的眼睛走近他身边,它仔仔细细地嗅,随即缓缓趴俯下来,有气无力地嗷呜一声。 “嗷呜~~” 狼狗们接连嚎叫起来,似狼似狗,似凶似泣。 那只老狗合上眼皮,逐渐没了呼吸。 “就是它带我去后山,找到桃林。” 抹黑挖坑埋狗的当下,陆珣冷不防说了这样的话。 他记得很清楚。 当年的小屁孩还没有猫,好不容易挣脱束缚,无处可去,横冲直撞闯到后山狼狗地盘中,刹那间被上百双戒备的眼盯住。它是领头的那只,高高在上,动作敏捷。 像道闪电猛划过来,又抓又咬,人狗打成一团满地滚。 那段日子他总在山上乱逛不肯离开,双方邂逅必有打斗。 似乎是不死不休的对头模式。直到阿香找来三四个粗壮的帮手,用食物用网用棍棒硬生生将失去意识的小屁孩逮回去。那只狗远远看着,目光炯炯。 时隔半个月他再度蹿上山,如无头苍蝇般翻来找去,饿到半死。无意撞见狼狗群扫荡孤山,抓捕兔子麻雀为食,甚至去山脚偷点村人后院的鸡鸭饱腹。 他无声无息跟着,偷偷摸摸学着。 它们偶有骚动,但被领头狗扫两眼,便乖乖沉默下来,权当他不存在。 被驱逐畏惧的狗,与被驱逐畏惧的小毛孩,大约从那之后默认关系缓和。 春夏他上树摘果,冬天他下水抓鱼。而它分享暖烘烘的窝,领着他去找桃子,到后来实在没什么好玩意儿,便叼回来只**睁不开眼睛的小黑猫崽子,送给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非常公平合理的跨种族合作。 恰好那天陆珣肚里饱饱,心情好,猫得以劫后余生,安安稳稳在狼狗群里长大。过不到两年便长成杂食动物,嗓子里动不动冒出不伦不类的狗叫,骄横到不行。 一切过去记忆犹新,奈何狗寿命短短,已是英雄末年。 想必纯靠意志力撑了好久,旧友碰面知平安,这才安然死去。 “陆珣……” 阿汀小心翼翼靠向他,一个模糊的黑团。 “没事。” “我习惯了。”他淡淡地说:“只要你……” 话语半路戛止,土坑填好。 围坐在周围的狗纷纷凑上来,鼻子贴地四处嗅嗅,仿佛要深深记住这里的气味,深深沉入肺腑。 犹如约定俗成的规矩,它们嗅完了,齐刷刷走过来,伸出湿热的舌头舔舔陆珣的手。或围绕着走两圈,而后不约而同名地转身离开,远去在夜里。 “听说狗是群居动物,能够分辨你有没有亲近的家人。你很孤独,它才会靠近你安慰你。” 看不清陆珣的表情,阿汀轻轻道:“现在它们都走了,说明你没那么孤独。” “这样去想的话,好像反而变成好事了,是吧?” 她小心翼翼靠近他,贴着他安慰。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