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88年9月,操场里聚集起成百上千的新生,个个身穿迷彩服,衣衫后背被汗水打得湿透。 今天烈日当空,他们才开始军训不到两个小时,但所谓的军姿已是东倒西歪萎靡不振。怎么看都像是旱地里的小杂草。 大写的焉巴,大大写的生无可恋。 “惨。” 过来人王君忍不住感慨:“真惨哇!” 不过说话的时候,她正坐在五十米开外的树荫下,左阿汀右徐洁。身旁有水有扇有毛巾,人人手里还有一支奶白色的牛奶冰淇淋。 轻轻一舔,淡淡的甜味化在舌尖。凉意几乎骤然游走过四肢百骸,满世界的燥热总算消停两秒钟,晋升为师姐的姑娘们不禁舒舒服服地眯起眼眸,犹如昏昏欲睡、慵懒的猫。 “什么叫快乐?” 她懒洋洋地躺倒在铺好的格子布上,仰望着天空得出结论:“蓝天白云,小师妹们军训生不如死,我们没课悠哉悠哉,这就是快乐。” 白白胖胖的徐洁同学一脸满足,习惯性反驳:“不,冰淇淋才是重点。我永远都爱冰淇淋,夏天就是冰淇淋、电风扇还有睡午觉。” “睡死你,成天就知道睡。” 王君迅速吱溜完整支冰淇淋,脑袋枕着双手,偏头问:“阿汀,你下午有事不?” “没——” 话音未落,包里电话响起。 这儿拥有随身电话的只有阿汀,她歉意地笑笑。提包起身要走,被王君及时拦下。 “就在这接电话呗,外面多热。陆珣,陆珣办公室,你家。不用想都知道只有她们会打电话给你,我们又不偷听你讲电话。” 已然闭上双眼的徐洁翻了个身,含糊嘟囔:“我没睡着,你趁早接,我还能光明正大的听。” 好吧。 阿汀翻开包,“那我接了?” “接。”异口同声。 迎着阳光摁下接听键,通话开始计时的刹那,对面传来一声悲痛长呼:“老板娘!!!” “怎、怎么了?” 默默拉开距离,阿汀揉了揉耳朵。 王君徐洁揉耳朵的同时顺便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下秒钟,那边果然鬼哭狼嚎道:“老板他又开始了!老早约好下午谈生意的,很大很大的生意,就跟……就跟飞机似的生意老板娘你明白吧?” “明白……”吧。 “飞机大的生意,人家还大老远坐飞机过来。老板他说没劲儿就没劲儿,说不去就不去。徐律师又不在北通,阿彪去南江了,这会儿老板他……” 打电话的人大约回头去看办公室,再说话时非常绝望:“他又打开保险箱数钱了。” 呵呵。 徐洁王君对视,皆是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陆珣这个狗贼,死皮赖脸臭猪一只。 想方设法在年中摆桌结婚不说,每逢周六周天必要独占阿汀也就不说了。 万万想不到他得寸进尺,动不动给阿汀灌输住宿舍的不方便之处,企图撬动她们姐妹花的稳固关系;动不动化身牛皮糖粘到学校里来,还动不动闹得办公室里鸡飞狗跳。 大前天是没睡好没精神不想干,昨天是太热了中暑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无数借口轮番用,再有意配合开保险柜拉抽屉数钱的操作,作出一副‘天凉了,让我数数小金库决定要不要解散办公室‘的姿态,以至于办公室全员紧张,一通电话打来这里然后—— “老板娘您下午有事么?” 来了,继鬼哭狼嚎描述之后的求救。打电话的老爷们心虚颤着声音问:“有空的话,要不您来趟办公室?大强开车去接您,看时间估摸着……差不多到学校门口了。” ……那你还问个龟龟?? 老套的招数永远用在她们下午没课、陆珣手头有事抽不开身的时间段,这么来来去去上演不嫌腻烦,傻子才看不清楚真相? 逐渐演变成今天这个形式,分明是因为全办公室心知肚明,为了稳住饭碗而配合任性老板作戏。纵容老板越来越自说自话,形成糟糕透顶的恶性循环嘛。 王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狗陆珣。” 徐洁随之翻了个白眼:“一群猪狗腿。” 阿汀无奈挂断电话,还记着方才起头的话题,回过头问:“君儿,你下午是不是有事?” 王君随手挠挠后脑勺:“啊,是有点。” “就校刊那边开新板块,找我商量搁在新板块上的事儿。本来想找你陪着我去的,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有事就算了。” 阿汀犹豫:“你自己行吗?” “哎呀我的老天爷,多大人了有什么行不行的。你尽管去你的就是,省得陆珣没完没了。” 王君满不在乎地推走她,催促并且目送她离开。打个大大的哈欠,低头敲了敲仅剩的小伙伴的脑门,“喂,你要不要陪我去啊?” “不要不要不要,我都睡着了!” 徐洁秒拒绝,毛毛虫似的扭来扭去,然后掀起一角布盖在脸上,自顾自地呼呼大睡。 ”切,我还不要你陪呢。” “别睡死去,跟猪似的不知不觉给人卖了。” 王君一跃而起,拍拍屁股躲开小伙伴的连环踢攻击,以包做伞毫无形象地顶在头上,哼着调调往校刊办公室走。 话说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眨眼从热热闹闹的大年夜至今,阿汀家摊子店面两头开,爹妈搬家来北通帮着看店了。也顺利出版几百本,在市内大大小小的图书馆里流通两三个月,渐渐小有名气。 毕竟是新奇玩意儿。 出版商调查到评论不错口碑良好,瞧着有利可图,自然而然商量加印。愿意用上更好的纸张更漂亮的封面,还请业内乱七八糟的大作者搞评语,最后在内页贴上小小的作者照片——当然这是她本人自愿的。贡献出大学报道的单寸照,给爹妈点炫耀的资本嘛。 阴差阳错也算堂而皇之地公布身份了吧。 女学生王君正在创造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女侠闯荡江湖的故事。在校名气因此上升一大截,有段时间简直被当成猴戏看。后来热度小点,仍有过路人频频回首,更有大咧咧跑过来问‘下回如何’的读者。 人生在世虚荣常事,作品得到认可,王君多少有点高兴自豪。只不过凡事两面性,有好必有坏,比如现在—— “真的要让那个什么君写的武侠上咱们新板块么?这会不会降低咱们校刊档次了啊?” 女声欲言又止,搞得门外的她非常不好意思。 这刚走到校刊办公室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着有人背后非议。你说这白白送上门来的墙角,到底应该听,还是应该听呢?? 王女侠陷入装模作样的踌躇中,抱着双手依靠在门边,悄悄往里瞅了眼:两个女同学抱着本子站在窗边,一个长发一个短发。 短发支支吾吾地附和:“是呀。那王君不是正经中文系出来的,平日上的课跟这个八杆子打不着。又不是散文文章,她这么个女孩子家家,写这些不入流的武侠……” “还是个女主人公!” 长发显然底气更足,义愤填膺道:“说得好听是劫贫济富的女侠,说白了不就是偷东西么?还到处抛头露面招蜂引蝶,沾什么江湖十大美公子,我看根本就是思想态度不正确!” “脏话也多……” “还有荤段子,真不害臊!” 两人一搭一唱好精彩,王君抬脚踏出小半。 准备进去口舌大战八百回合来着,没想到里头突然冒出个男声,情绪淡淡地反问:“你们自己看过那本,还是道听途说?” 嘿,怪干净的声音。 风吹铃铛轻又清,冰块碰杯叮当响。 男同学的声线大抵如此,滑过耳膜泛起微妙的清凉。 脚步收回来,那态度张扬的长发女同学好像瞬间又理屈,闷声回:“大家都这么说的。” “我、我看过……” 短发接话茬飞快,有点自我表现的本能。 偏偏碍于天生胆小,弱弱道:“我之前看到第八回,后来知道是同校女学生写的,就没看下去了。因为我觉得女孩子不应该——” “好看么?” 男声打断她,“我看过很多次,照样好看。严格来说作者跟没有必要关系,作者性别更无关内容。但非要提上性别的话。” 他顿了顿,所有人的心脏都顿了顿。 “师哥你……” 声音沉了点,那人说了三个字:“她很好。” 又轻描淡写地补充:“她的,她的构思文笔都很好。我认识文字之后还想认识她本人。就这样。” 屋内寂静,屋外王君五官皱缩。 连手指都蜷缩。 几乎想冲进去拎起他的衣领大喊:知道在作者本人面前说这种话是什么行为么兄弟? 流氓啊正宗的流氓行为! 差不多给你们翻译下就是:你的眼睛好看鼻子好看,穿着衣服很好看我还想看看你脱了衣服的样子。明白了吗姐妹?彻底的流氓!! 屋内长发脸色大变,短发则是摇摇欲坠。 前者义愤填膺指责那本没什么稀奇,后者断断续续说:“她……根本上就是把男主人公改成女而已呀。体系还是老套的江湖体系,没有多少难度……我们都能做到。” 但你们没做。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