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餐四季,做彼此的光-《鱼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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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二十六哪里老了,”虞慈模样认真,手指拨着,从黑发中拨出那根银丝,轻轻说道,“小时候我妈总爱让我帮她拔白头发,她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我坐太师椅,总能很清楚看到她的白头发夹杂在那些黑发里面,再后来长大一点了,听谁说,白头发越拔越多,我说什么都不肯给她拔白头发了。”
她仔细看着那根银丝,轻柔压了压,抚平在一堆黑发之间。然后收回了手。
从始至终,宣潮声静默听着。
虞慈抬起目光,接上他的视线,笑道:“我们都害怕父母老去,父母在,我们永远都是孩子,父母走了,就要变成大人了。”
虞慈摸了摸宣潮声的头,笑着温柔说道:“在我这里,你可以当小孩的。因为我也是你的小孩。”
宣潮声望着她,晨曦跳跃在车厢里,金灿灿的,很暖和,他动容地咽了咽喉咙,喉结轻滚。
轻轻的回了她一个“好”。
让我们做对方的小孩吧。
虞慈想到外公,宣潮声开着车,她讲她和外公的故事。
她和外公虽然不亲,但也体会到他对秦华月的父爱。
外公住在乡下,在田地里种些蔬菜瓜果,会自己做特产小吃,每过一段时间就一个人坐车来城里,给他们捎些农产品。
每次看见他一个人背着大蛇皮袋装的农货,吭哧吭哧出现在家里的时候,虞慈觉得很心酸。
说不出来为什么。
这是一份沉甸甸的爱。
她最后一次见外公是在他去世前一年,她刚好在乡下的舅舅家里照顾出院的舅妈,大舅每天的乐趣从大舅妈身上转移到她身上,嫌弃她这个嫌弃她那个。
大舅是个挺抠的人,也只有大舅妈能受得了他。
但虞慈就是很爱吃他们自家田地里种的蔬果,尤其喜欢吃土豆茄子玉米,和城里买的那种味道不一样。
那时候还小,正长身体,胃口大的出奇,每天把菜都消灭的干干净净,气的她的“抠门舅舅”无话可说。
虞慈乐此不疲。
也知道舅舅只是嘴上嫌弃,不会真的放进心里,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她临走前破例的跑去地里摘了一堆蔬果,让她带回去。
外公住的离舅家不远,虞慈从小和他不亲,也不高兴老是跑,因为去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祖孙两个就是大眼瞪小眼的你看我我看你。
那天虞慈实在无聊,就跑去看外公了。
忘记了具体的情节,只记得外公坐在老屋里的床上,虞慈坐在床边削苹果,她苹果削的不好,皮东一下飞西一下跳,就是不肯好好地掉进垃圾桶里。
外公坐在床上,看着她,就那么一直看着她。
她把苹果削好了,咬着苹果站起来去洗刀,听见外公站起来,她连忙转头,老人家那时候还生着病,颤颤巍巍的,骨瘦如柴,她忘记了还咬着的苹果,想说:“外公,你别站起来了……”
“外”刚出口,苹果滚了。
她慌不迭去捡苹果,都脏了,不打算要了,老人慢慢走到她旁边,他拿过那个苹果,说:“还能吃,我洗洗。”
虞慈站在旁边,看他弯腰打开水缸盖子,连忙去接他的舀子,“外公,你去坐着吧,我来洗。”
老人固执的很,想也是,没人会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更何况像他这样一直都很强健又固执的人,虞慈便没和他争,看着他忙碌着,想着,兴许这个时候,外公心里是高兴的。
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太寂寞了。
虞慈很少想到外公,一想起来,就总是能想到那个昏暗的小房子,唯一的光源是从门和小窗里斜射进来的日光,外公大部分时间,不是坐在床上,就是坐在门口,看着天,看着树,看看空无一人的院落。
以前爱去田地里,后来病的实在走不动路,就没有再去过了,偶尔来个人,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开心不已。
那天,虞慈吃着外公洗干净的苹果,听他喃喃说着,“你妈辛苦,你要多帮她一点,她一个人不容易。”
还说,“她也快熬出来了,你们三个都乖,懂事,多好。”
后来,虞慈还想陪他一会儿,老人摇着蒲扇,挥她赶她早点回去。
回家,是让她回到自己的家里,帮帮妈妈,替她分担一点。
虞慈走到门口,外公送她出去,她朝通往舅舅家的小路走,回过头,远远的,外公站在那里,挥着蒲扇,喊道:“早点回去,天要暗了,不要玩了。”
她那时候只以为外公在赶她走。
后来就没有再去看过外公了,再见面,是一年以后,他去世那个晚上。
秦华月把她从学校接回来,说外公不行了,必须要回去一趟,秦华月自己开车回去,路上,却接到了外公已经去世的消息。
虞慈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晚上,在车上,秦华月接到电话之后那一刻崩溃哭泣的样子,一边开着车一边哭,一边哭一边开着车。
见过秦华月哭,却没有一次比那天晚上更伤心更崩溃,更让人难过。
也是在多年以后,虞慈明白了,她的外公是妈妈的爸爸,是妈妈留在这个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人了。
人生,至此以后,没有了来处。
那时候她还小,却也跟着妈妈一起,哭的稀里哗啦,可明明,她和外公的感情并不好啊。
这也许就是血缘吧。
就像她对秦华月的感情,爱有,同情也有,可惜,怜爱,以前会有埋怨,但现在放下了,只不过大了,会有自己的想法,不可能事事依顺。
总之,是既复杂又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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