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寇秋犹豫了下,瞧了瞧那张眼熟的、昨天刚在电视上见过的脸,还是把门拉开了。他探出脑袋,有点儿诧异,“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不觉得,这样身份的人应当和自己扯上关系。 霍起没回答,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那样的眼神,甚至给了寇秋一种自己会被烫伤的错觉,像是克制着的岩浆,沉默地沸腾着。 他下意识往后挪了挪,男人这才抿抿唇。 “我能进去?” “......嗯。” 寇秋让开了。 房间并不能算大,但窗帘被完全拉开,外头暖融融的阳光洒进来,让整间房子显得亮堂堂。装修很简单,家具极少,边边角角都用厚厚的软垫包裹着,连地面也铺了绒地毯。 男人是一个人来的,直接在沙发上坐了。 寇秋在他旁边坐下,“您......” 男人长腿交叠,打断了他。 “我叫霍起。” “我知道,”寇老干部说,“我昨天在电视上看见过您。” 桌上泡了茶,霍起伸手拿起白瓷茶杯,抿了寇。茶水很清,晃晃荡荡,从喉咙一直灌下去,带着点独有的清甜。他放下杯子,直接说明来意,“我是受委托而来的。” 寇秋愣愣地看着他。 男人也望着他,目光沉沉,说不出里头究竟含着的是什么。 “寇秋——” 他说,喊这个名字时,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莫名就多了缱绻的味道。 “你的父亲托我来见你。” ...... 寇秋坐在原地,双手仍旧放在膝上,没有任何反应。 大脑停止了运作,思绪变成了浆糊。 他只能机械地重复男人的对话,“我的,父亲?” “是,”霍起说,眉心微微蹙起,“你的父亲,就是寇天明。” 他顿了顿,又说:“我来接你,去见他。” 寇秋仍然坐着,脑海中混乱一片。他说:“霍先生,您一定是搞错了。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是被父母遗弃在那里的。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愿意来接我回去的父亲?” 他眼里听到这两个字时亮起来的光只持续了一瞬,随即又熄灭了,一片雾沉沉。 他勉强笑着。 “您......您不要开玩笑了。” 我不会有父亲。 我哪儿来的父亲? 可心里的声音却在乱七八糟地喊着,吼着,像是要把他撕碎一样吵嚷着。寇秋必须得深呼吸,才能把升起的这一点希望压下去,他低下头,忽然卷起了宽松的裤腿,露出了自己的膝盖。 那上头还留着手术后没有完全好完的伤疤,像是一条狰狞的蜈蚣,卧在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上。 “您也看到了,”他轻声说,不知道是在说服男人,还是在说服自己,“我是这样的情况......所以才会被抛弃。” 寇秋不怨,真的。 或许在很小的时候曾经怨过,那时候他试着去小学里上学,那些同学都背了很好看的新书包,掏出来的是铁皮的文具盒,上头还印着九九乘法表。寇秋没有那些,他所能拿出来的,只是院里其他孩子用破了的一个布袋子。 孤儿院里孩子多,钱少。所有的孩子都几乎没用过崭新的东西。 所以寇秋从来不抱怨。 他最难过的时候只有下雨。那时那些孩子都坐在教室里,家长拿着雨衣和伞等在外头,老师叫一个名字,便有一个小朋友拎着书包出去,立马被家长拿着外套裹住;他们亲亲密密地打着一把伞,说着话,一同往外走。 一个接一个。 “我走啦,明天见!” “我妈说,要给我做红焖鸡翅!” “我还想喝瓶可乐,待会儿看我老爸能不能给我买......” 热热闹闹的声音渐渐没了,最后离开的同学说:“再见,娇气包。” 寇秋坐在位置上,还在写作业。他说:“再见。” 老师也拿了包从教室里出去,走之前又停下脚步,问他:“寇秋,老实送你?” 寇秋仍然死死地盯着作业本,说:“不用。” 他知道,这些老师住的,和偏远的孤儿院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于是所有人都走了,教室里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个。 寇秋得避开拥挤的人潮。 他趴在窗户上,看学校门口的那一把把花伞都慢慢飘远了,等路灯都暗下来,他才淋着雨,小心翼翼地避开湿滑的路段往回走。 院长妈妈要照顾那么多个孩子,不可能有时间来接他。 寇秋心里很清楚。可当迎面亮起点灯光时,他还是不由自主抬起头,看了看。 看着看着,他尝到了点别的味道。 咸咸的,不是雨水。 那是寇秋记忆中唯一一次为了这件事而哭。自己一个人在雨里一边走一边哽咽,哭的连肩膀都在抖,却还要提醒自己不要摔倒了。万一摔了,会给院里添更多的麻烦。 也就只有那时,他曾想过。他们生下了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扔下呢? 可他自己的心里其实就有答案。 他这样的身体,哪里有人会喜欢? 他本身的存在就是麻烦。 在那之后,寇秋再也没哭过,更不要说怨。没什么好怨的,女娲用泥土造出了其他人,却把他捏的格外脆弱。他这样容易碎,这样三不五时就要骨折,并不是平常的家庭能够承受得住的。 倘若有父母,为了他,只会更累。 所以竟不如没有了。 自那之后,寇秋把所有相关的念想都掐死了。他不去期待,自然也不会再有失望。 可现在,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父亲? 他的肩膀微微有点颤抖,腰却仍然挺得笔直,固执地不肯相信。 “霍先生,”他说,“您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霍起仍然看着他,不知为何,像是很想要伸手抚摸他的脸。 但男人最终还是没有动,只沉声道:“没错。” 寇秋睁大了眼。 “他一直想去找你,”霍起道,缓慢地从兜里掏出了一支烟,点燃了,像是想起什么,又重新掐灭,把一份亲子鉴定递过去,眼睛里头颜色很暗,“他那一天,就在去找你的路上。” 青年猛地闭了闭眼。 “你母亲和他吵了架,以为他在外头有人,那时候她情绪也不对,有点抑郁症,所以自杀了。”男人说,“自杀之前,她生下了你,把你放到了孤儿院。” “寇天明......他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一个儿子。直到三年后,他才知道。”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