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嫁给一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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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英微怔。

    巴娜尔接着说:“李仲虔冲了进来,一把扯住三王子,差点把他脑袋扭下来,三王子怕事情闹大惊动别人,逃走了。”

    那晚,李仲虔差点把三王子打死,他那副狰狞凶狠的模样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站在惊魂未定的巴娜尔跟前,问:“你兄长呢?他怎么没来救你?”

    巴娜尔抹了一把眼泪:“他死了。”

    她的父兄都为瓦罕可汗战死,所以才能被收养为义女,她没有其他亲人了,害怕的时候本能地叫着兄长,她的母亲是被掳掠到草原的汉人,她和兄长小的时候就会说汉文。

    后来她知道了李仲虔来北戎的目的,一下子恍然大悟,李仲虔之所以会不顾危险救她,是因为她歇斯底里的呼救让他想到了他妹妹。

    文昭公主落在海都阿陵手里,谁都不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一开始,我不知道李仲虔是魏朝的皇子。”巴娜尔往炉膛里添了几块炭,“他救下我的第二天,三王子伤势太重,瞒不住了,瓦罕可汗派人来安抚我,说三王子是活该,又问我到底是谁打伤了三王子,奴隶竟然敢打伤贵人,虽然他是为了救我,也必须受到惩罚。”

    她抬起下巴:“我当然不会出卖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论三王子的母亲怎么劝哄、威逼,巴娜尔都不肯指认李仲虔。大妃暴跳如雷,向瓦罕可汗进谗言,要在十天内把她嫁给一个部落的酋长。那个部落刚刚在大战中失去一半青壮年,酋长都快有五十岁了,瓦罕可汗正愁该怎么安抚部落。

    巴娜尔还是咬紧牙关不肯说出是谁救了她。

    她咬了咬唇,“大妃逼我出嫁,我很害怕,可我不能出卖李仲虔,我给自己准备了嫁衣……”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李仲虔自己站出来认罪了。

    他满身脏臭,蓬头垢面,看不出本来面目,跪在三王子的毡帐外。三王子的亲随把他打了个半死,他趴在泥地里,一声不吭,纹丝不动,任他们踢打。

    巴娜尔哭着冲到瓦罕可汗的大帐求情,老可汗饶了李仲虔,他一瘸一拐地走了,看都没看巴娜尔一眼,就好像他挨打的事情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夜里,巴娜尔去看他,他旧伤复发,陷入昏迷,塔丽在悄悄照顾他。

    巴娜尔每天都会去看李仲虔,偷偷送药送吃的给他,有时候帮塔丽照看他。

    就是在那段日子里,她听他病中叫明月奴,知道他妹妹的小名,还知道他来北戎是为了找妹妹。

    李仲虔很冷漠,从来不和她说话。

    巴娜尔坚持去看他,渐渐猜出他不是寻常奴隶,瓦罕可汗想找的汉人很可能是他。

    “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她告诉李仲虔,“我是可汗的义女,可以把你要到我身边来,你成了我的护卫,就不用躲躲藏藏了。”

    李仲虔拒绝她的帮助。

    巴娜尔那时候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帮他?

    塔丽也有相同的疑问。

    那天,巴娜尔悄悄去看望李仲虔,听到塔丽帮他出主意:“公子,巴娜尔公主好像很喜欢你,公子不妨利用这一点,瓦罕可汗对公主还是有几分情面的。”

    李仲虔淡淡地道:“以后别让她来了。”

    塔丽迟疑着问,“公子讨厌巴娜尔公主吗?”

    巴娜尔站在土墙外,心里怦怦直跳。

    她突然发现自己很怕李仲虔给出肯定的回答。

    ……

    啪的一声脆响,炉膛里的火炭烧得滋滋有声。

    巴娜尔从回忆中醒过神,朝瑶英一笑:“李仲虔没有说讨厌我,他对塔丽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

    瑶英轻声问:“什么话?”

    巴娜尔一字一字地道:“他说,我只是个不相干的人,他不想让我步阿娘的后尘。”

    当时巴娜尔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以为李仲虔很讨厌她,伤心地离开了。

    在佛寺见到痴傻的谢满愿以后,她才明白李仲虔的意思。

    她更喜欢李仲虔了。

    他看起来阴森森的,其实是个好人。他为了救妹妹冒险刺杀瓦罕可汗,他救了萍水相逢的她。他明明知道她喜欢他,没有借机哄骗她,利用她脱身——哪怕她甘愿这么做。

    巴娜尔仰起脸,看着瑶英:“阿依努尔,你问我是怎么和李仲虔认识的,是不是想劝我,李仲虔不喜欢我,让我放弃?”

    不等瑶英回答,她笑了笑,眸子里映出炉膛明艳的火光。

    “北戎灭亡,我不用再面对三王子他们的觊觎,也没了公主的尊荣,义庆长公主被公主你接回中原去了,我不想去中原,来到西州……”

    “公主,李仲虔是我见过的最强壮最勇敢的男人,我喜欢他,想和他生孩子,他不讨厌我——我看得出来,现在他没有想娶的女人,我和他之间没有阻碍……天神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想试一试。”

    尝试之后才有放弃的资格。

    她是北戎数一数二的美人,她喜欢李仲虔就要说出来,不怕被笑话。

    哪怕最后他还是无动于衷,至少她试过了。

    “我听说了很多佛子和公主的故事。”巴娜尔看着瑶英,两眼放光,“公主和佛子不畏艰难,终于感动天神,才能结为夫妻。我也要和公主一样勇敢!”

    瑶英唇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她可以笃定,巴娜尔听到的那些故事和传说有一大半她也不知道。

    比如前一阵西州流传她为昙摩罗伽哭倒了整座圣城,罗伽才能找到真正的内功心法,起死回生。

    巴娜尔抹把脸,振奋精神:“最烈的马属于最勇敢的勇士,想要打动最强壮的男人,也得和驯马那样,谁胜出,谁就能和他生孩子!”

    瑶英:……

    她怎么突然感觉巴娜尔公主嫁给阿兄的目的就是和他生孩子?

    ……

    送走巴娜尔公主,亲随问瑶英:“七娘,要不要想办法把巴娜尔公主送出西州?”

    瑶英摇摇头,“阿兄真不想见她,她根本进不来……巴娜尔公主和阿兄的事,你们别多管,别跟着起哄,也别瞎打听,顺其自然就是了。”

    ……

    接下来的日子,瑶英继续接见各部酋长,为有摩擦的部落调节矛盾,督促拥有大片土地的豪族种植农官培育的粮种,亲自去新建的养马场视察,让亲兵试骑从波斯那边买来的良马,还得时不时抽空去宴席上露个面。

    亲兵偶尔会向她汇报李仲虔那边的事:巴娜尔给李仲虔做了件兽皮袄,李仲虔没收。

    一晃就是大半个月过去,缘觉看她还没有动身回王庭的意思,急得团团转,每天冷不丁地提醒一句:“王后,您猜王这会儿在做什么?”

    瑶英用膳,缘觉在一旁道:“王是不是也在用膳?”

    她提笔写信,他赶紧帮着铺纸:“王后要给王写信吗?”

    她在佛寺会见酋长,他和旁人低语,“这些僧人的宣讲比不上王的动听,我们王宣讲时,连寺里的鹰都乖乖立在鹰架上聆听……”

    瑶英回头看他一眼。

    缘觉一脸骄傲:“王后,您也这么认为吧?”

    李仲虔翻了一个白眼:“你这么想念你们王,不如先回王庭去。”

    缘觉忙退后几步,恭敬地道:“小的要侍奉王后左右。”

    李仲虔皮笑肉不笑。

    缘觉再不敢多嘴。

    终于到了月底,缘觉立马精神了,不动声色提醒瑶英该动身了:“王后,箱笼开始整理了,您看有没有什么漏下的?”

    瑶英处理好手头的事务,启程回王庭。到了沙城后,她让其他人慢行,自己骑快马回圣城。

    不过是一个多月,感觉像过了很久似的,圣城外一片茫茫白雪。

    守城的禁卫军见到肩披朝霞的瑶英出现在城门外,惊诧万分,连忙竖起迎接的幡旗:“王后回来了!”

    瑶英示意他们不要惊动其他人,径自回宫,刚步上长阶,迎面一人走下来,看到她,呆了一呆,慌忙行礼。

    “王后回来了?”

    瑶英嗯一声,匆匆往里走,她给昙摩罗伽的信上没有提起自己特意提前赶回来的事,还叮嘱缘觉不要漏了口风。

    昙摩罗伽这会儿一定在前殿接见大臣,她可以站在后廊那里等他……

    她还在盘算怎么吓罗伽,毕娑挠挠脑袋:“王后,王不在王宫。”

    瑶英脚步顿住:“他去佛寺了?”

    毕娑笑得直拍大腿,摇摇头:“王思念王后,知道王后动身回来,今早出城去迎接王后了。”

    昙摩罗伽的理由很充分:雪太大,他担心瑶英在路上被风雪阻住,要带人去接应。

    刚好闲着的莫毗多嘀咕了一句:“那也用不着王亲自去接,末将正好要去一趟白城,可以顺路迎接王后。”

    昙摩罗伽好像没听见一样,看一眼天色,门外近卫统领过来回话,车马准备好了。

    瑶英哭笑不得:她想提前回来给昙摩罗伽一个惊喜,叮嘱所有人瞒着他,没想到罗伽已经出发去接她了!

    她转身就走,翻身上马,出了圣城,夜里在驿站歇了一夜,缘觉劝她回圣城等昙摩罗伽回来,她摇摇头,她现在就想见他,一刻都等不得。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瑶英继续朝沙城奔去,蹄声回荡在茫茫无际的雪原间。

    忽地,远处几道模糊的暗影从西边疾驰而来,马蹄踏响如奔雷。

    瑶英催马疾走,迎上前,暗影越来越近,为首的那人一身雪白织金纹锦袍,身形挺拔,风吹衣袍猎猎。

    她看着他,嘴角不禁翘了起来。

    他凝望着她,逆着光,碧眸看起来黑沉沉的。

    马蹄轰响,雪地震颤,黑马飞驰到瑶英跟前,带起一阵气流,还没停稳,马背上的人展臂揽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抱到自己马背上,紧紧搂着她。

    瑶英抱住他的腰,闻他身上的沉水香味。

    “郎君,我回来了。”

    昙摩罗伽低头,吻她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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