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大雪纷飞-《白昼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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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大雪封路的缘故,他们决定在宜城多休息一天。
第二天,邵颍川醒得早,蹑手蹑脚地去洗手间洗漱,然后到楼下用餐区给他和虞小婵取双人份早餐。回房间需要经过前台,他无意逗留,却偏巧看见了正在进行入住登记的几位新客。
一行四人,都是体态健硕的男子,没带笨重的行李,言简意赅地向老板表达了需要两间双床房的意愿。多余的话什么也没说,全程扑克脸,和自己人也没有交流,却各个都机警非常,将民宿的环境从内到外打量了一遍。
邵颍川蹬台阶的步子渐渐放慢,他总觉得这四个人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过一恍神的工夫,其中一个长发束辫的男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投来的目光,突然抬头向他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和他的视线刚好对上。
邵颍川毕竟反应能力一流,装作没事人一样,冲那人大方打招呼:“嗨,哥们儿,你们从哪儿来?”
束辫男冷着一张脸,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很是目中无人。
倒是另外一个戴眼镜的鹰钩鼻男子更熟络一些,见同伴不搭腔,抬头回答:“常水。”虽然也是面无表情,但好歹有了回应。
邵颍川心里多了分警惕,面上却维持着风平浪静,嘻嘻哈哈打诨跳过了这个话题。
回到房间,洗手间里水龙头哗哗作响,虞小婵刚起来,正在洗澡。
他把餐盘撂在桌上,没心思吃,皱眉思忖这四个人的身份,记忆中的画面终于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如果他没记错,那个束辫男也算是康珈手底下的人,倒不是什么得力干将,只是经常在边境城市的娱乐场所倒卖毒品,赚些小钱。以他的身份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康珈一次,手上的货多是从比他更高一层的毒贩手里拿的,充其量是贩毒链条上打酱油的小角色,仗着背靠康珈这座大山,经常在外面狐假虎威,装腔作势。江湖上总有谄媚的人信他那套,因他本名姓秦,单名焕,巴结他的人都称他一声“秦哥”。
关于康珈的资料,邵颍川完全可以倒背如流,但像秦焕这类末等喽啰,如果不是因为几年前被他同事抓进去过,他也未必会有印象。
还是前些年的事,当时他刚参加工作不久,秦焕因在酒吧倒卖毒品被关了一年零八个月。隔着审讯室的玻璃,他曾听领导提及这个人的案情,只是那时候的秦焕与今时今日在外形上相差太多,他一时没能认出。
回想秦焕看他的眼神,此人应该对他构不成威胁,即便如此,邵颍川还是决定尽快离开宜城。高速公路不能走,那就冒险走其他路线好了,和康珈的手下同住一个屋檐下,总归存在风险。
虞小婵洗漱完毕,从水汽蒸腾的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邵颍川已经吃过早餐,并且把行李都收拾妥当了。
她的头发还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对眼前的情形很茫然:“不是要再待一天吗?”
“临时出了点状况,咱们动作快些,我路上跟你解释。”说完,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拉她进浴室,从墙上摘下吹风机,站在她背后帮她吹头发。吹风机呼呼的响声扰得人心烦意乱,透过镜子,她看见他深锁的眉头就知道事情严重,一刻也耽搁不得。
她躲开他的手,从他身前溜走,动作麻利地换衣服,刚穿上内衣,邵颍川又拎着毛巾出现在她背后,把毛巾整个裹在她的脑袋上狠揉了两下:“你跑什么,头发还没干,这样出去会感冒。”
她急匆匆地翻找毛衣,他把行李收拾得可真彻底,一件都没给她留。她从毛巾底下探出头来,一本正经的严肃脸:“不是要动作快点?”
他哭笑不得:“不差这几分钟。”
虞小婵的头发太长,最后,她等不及头发完全干透就吆喝着出发了。邵颍川从她的衣服里挑了一件连帽外套,把本来用来装饰的帽子整个盖在她的脑袋上,甚至把她的眼睛也覆盖彻底。她只能拿一只手扶着帽檐,又气又好笑地念他比她爸都麻烦。
邵颍川拎着行李箱下楼,还不忘回头跟她贫嘴:“我要是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敢一声不吭就跟别的男人走,我肯定打断她的腿。”
虞小婵笨拙地扶着帽檐看脚下的台阶,不放弃怼他:“双标。拐别人女儿的时候倒是得心应手。”
邵颍川脚下一个踉跄,放弃和她理论,索性承认了自己喜欢操心的属性:“乖女儿,去车上等我。”回身丢给她车钥匙,自己则径直去前台办理退房手续。
其实没什么要办的,只是等民宿工作人员检查过房间,把押金退给他就好。
偏偏冤家路窄,秦焕下楼来前台买烟。
邵颍川一边等老板退押金,一边假装翻看旅游宣传册,押金拿到手后,便提箱要离开。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秦焕的声音:“兄弟,借个火。”
他心里一惊,正准备转身,却听店老板说:“我这儿有。”
他这才松了口气,走出民宿。
重新起程。
经过繁华主城区时,邵颍川去超市买了些食物放进了后备厢。他把车停在停车场,和虞小婵回来的时候意外发现轮胎旁边蹲着一只小野猫。他走过去,想把它赶走,走近些才注意到猫的腿上有伤。
小猫毛色发灰,毛茸茸缩成一团,和灰色的水泥板融为一体,如果没能看见,他发动车子后很可能会碾过它。他蹲下,把它抱在怀里,一时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回头看婵婵,她却在发呆。
“想什么呢?”
她回过神来,凑近些,看着小猫漂亮得像琉璃一样的瞳孔:“你觉不觉得它长得有点像绵绵?”
除了体积,毛色和瞳孔的颜色也很像,经她这么一说,他也有了同感。
“它好可怜。”她不忍心就这么丢下它不管,也知道以他们如今的形势不可能带它上路,但还是扯了扯邵颍川的袖口,“我们把它抱到暖和一点的地方吧,外面太冷了。”
邵颍川“嗯”了一声,下一秒却从车上拿了一条毛毯,把它包裹好放上了后车座。
“我们要带它一起?”重新上车,虞小婵回头看了一眼小家伙,不懂他的操作。
大概因为它神似绵绵,邵颍川不忍心不管它的死活,但也考虑到实际情况,只好折中,先带它一起走,出城前如果看到宠物医院再把它送到店里。
可是不知道是宜城太小,还是他们没留神错过了,沿途开过去直到城郊也没看到宠物店或者宠物医院。邵颍川觉得自己想得过于乐观,但事已至此,又不能再把它丢下,只好暂时带它同行。
因为担心小猫从后车座上掉下来,虞小婵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次数多了,她渐渐留意到他们车后不远处一直跟着一辆黑色速腾。她本来还没觉得奇怪,可是中途因为导航出错,多绕了一段路,那辆速腾竟然还在。
她觉得不对劲,对邵颍川说:“好像有车跟着我们。”
而他其实刚才就发觉了,走错路也根本不是导航的锅,是他故意多绕了一个弯。好在还没出城,有高楼大厦做掩护应该能把后面的车甩下。他故意挑了一个拥挤的高峰路段,把后车引上需要等红灯的直行线路,又迅速右转驶向了附近的写字楼,把车径直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后车被坑上单行道后,到了下一个路口才掉头,邵颍川的车早已消失无踪。
把人跟丢了,司机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只好把车停在了路边,跟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子请示:“三哥,咱们还跟吗?”
男子给开车小弟使了一个眼色,没敢发话,而是扭头看向坐在后排的两位,点头哈腰地问:“秦哥,宇哥,你们看……咱还跟吗?”
“跟个屁!废物!”坐在后车座上的男子开口就吓得全车人一个激灵。
旁边被称作宇哥的鹰钩鼻见状打圆场:“不怪老四,刚才路上有交警。现在虽然把人跟丢了,但他们应该也跑不了多远。出城的路就那么几条,高速公路还封路,想追还是能追上的。”鹰钩鼻说着招呼驾驶座上的小年轻,“老四,你下车,换我开。”
秦焕经他一劝,火气消了大半,再不说话,从兜里翻出一盒玉溪,在后座上抽烟。小年轻换坐到他旁边,很有眼色地双手捧着烟灰缸,凑到秦焕手边给他接烟灰。
本来秦焕是带人来宜城见上线拿货的,临时被放了鸽子还遇到大雪,干脆决定住一晚再回去。在民宿撞见邵颍川时他还不知道此人的身份来历,谁知他刚退房,他就接到了上线的电话,说康老板正在悬赏找人,一男一女。看见发来的照片,他才惊觉康老板要找的这个邵颍川刚从民宿离开。
他赶紧招呼兄弟几个开车追上,只是城区人多,不好下手,悄悄尾随又被他发现甩掉。眼睁睁看着向康老板邀功领赏的机会从眼前溜走,他非常不甘心,心机颇深地给大家洗脑打鸡血:“我们如果能抓到邵颍川,就能在康老板面前露脸了。都机灵点,把事办成,大家都有好处!”
邵颍川无从知晓康珈的布局,但突然被人跟踪,他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康珈眼线密布,他们势单力薄,只能智取,不能硬斗。
他的证件和车都是季菏泽提前安排好的,手机担心被跟踪根本没带在身上。
想到手机,他问:“婵婵,你的手机电池可以拔下来吗?”
虞小婵摇头。
这年头很少有可以拔电池的手机了吧。
如果是普通的手机,倒不必在意会被跟踪,但是想起康珈的人曾潜入她家杀害绵绵,邵颍川就不寒而栗,谁知道他们背地里是否在她的电话上做过手脚。
为了安全着想,他不敢疏忽:“丢掉它。”
“啊?”她低头看一眼手里的电话,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笃定。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可是电子时代突然没有通信工具,她不敢想象要怎么与外界联系。更何况,她到现在还没跟父母报过平安,虽然知道宝澄和季菏泽会帮她打一阵子掩护,但总不是长久之计。
邵颍川看穿她的心思:“我们这些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做事不能拖泥带水,多犹豫一分钟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为了顾全大局,虞小婵把手机交给了他。
邵颍川从她手里抽过手机,三两下拔掉sim卡,掰断,顺着车窗全丢了出去,动作流畅,半分后悔的机会都没给她。
虞小婵也很快就接受了没有手机这件事,因为邵颍川拿出一个卫星电话给她,据说6公里内只要信号顺畅就能和对方联络,他也有一个。
邵颍川设置了密钥,就算被干扰监听也很难破译。
她把卫星电话放到嘴边:“你有没有感觉咱俩现在特像好莱坞大片里的雌雄大盗?洞妖洞妖,我是洞柒,听到请回答。”
邵颍川无情打击她:“不觉得。你这样倒很像停车场管理员。”
虞小婵无语,这人真是一点浪漫的脑洞都没有。
他们在地下车库等到日落时分才再次出发。
出城的路有很多,但险峻的只有一条。在其他线路上都有被跟踪的危险,唯独经过沧澜江的这条,因地势陡峭,多为环形山路,道路又紧邻峭壁,被司机避之不及。
翻过层峦叠嶂的山区就能抵达蜀宁,行程也完成了小半。
可是山区毕竟是事故多发地,沿途塌方、滑坡频繁,邵颍川只能小心谨慎地放慢速度,夜色渐深后就在附近的村落对付一宿,也不必去当地人家寻找住处。他就把车停在平坦宽敞的空地上,和虞小婵睡在车里。
车顶有天窗,虞小婵苦中作乐躺在后座上看星星,银河辽远,又像近在眼前,想起洛堰湖那一晚邵颍川给她指认星座,仿佛还是昨夜的事。
夜里山上气温低,不过一会儿她就打了好几个喷嚏,邵颍川不由分说地把天窗关上,命令她赶紧睡觉。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后车座上,看他长手长腿地窝在驾驶座,于心不忍:“不如你来后面睡好了。”
他闭着眼睛当作没听见。
她不肯罢休:“真的不来吗?”
他突然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一起睡吗?”
她立刻噤声,在车里……好像有点刺激。
她刚想说“要不试试”,却听邵颍川开口:“别胡思乱想了,快点睡吧。”他虽然腰酸背痛,还是想把宽敞的后车座留给她。
既然给不了她安稳的爱情,就把他拥有的所有最好条件都给她。
连续两天都在车里休息,邵颍川还好,但虞小婵的身体明显吃不消。晚上关掉电源,没有暖气,后半夜连座椅都是凉的,车里只有一条毛毯,裹再紧也冷。
油箱即将告急,食物也马上就要吃完,小路上没有加油站,第三天起程不久又遇到塌方,本就狭窄的道路无法通行,只好折返,另寻其他路线。
这一走却误打误撞地找到了高速公路的入口。
安全起见,他们最后还是上了高速公路。本以为已经将秦焕的人远远甩开,不会再有其他威胁。谁知中午在服务站的餐厅休息时,邵颍川竟意外听见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人就坐在他身后,说话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这个邵颍川是什么来头,康老板竟然愿意悬赏买他的线索。”
“管他什么来头,我们只要把人找到,就在康老板面前立了大功。”
“要是像你说得那么容易就好了,听说秦哥也带人找呢,但是把人跟丢了。”
……
邵颍川不动声色地动筷夹菜,偶尔抬头和虞小婵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在宜城被人跟踪原来都是康珈从中作祟。
短短几天就有两拨人对他们虎视眈眈,再这样下去,恐怕没能安全抵达沙都,就先被送入康珈的虎穴了。躲躲藏藏不是办法,更不能被动地坐以待毙。当务之急,他得尽快联系上老徐和将息他们,否则以一己之力去和康珈数以千计的眼线玩捉迷藏,必死无疑。
服务站车来人往,嘈杂喧嚣,那两个妄想抓到邵颍川的男人匆匆结账离开,根本不知道已经和飞黄腾达失之交臂了。
回到车上,虞小婵稍稍松了口气。
还有半程路才能到沙都,这中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敢保证。他们更加不知道,康珈的悬赏密令是如何下达的,还有多少人想活捉他们以求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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