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满天星-《遗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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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哥哥,四年了,阿轸早就不想要天上的月亮了。

    看到第二封信时,我正好二十六岁生日。这一封字迹已经有些乱了:

    “阿轸。

    二十六的大姑娘啦,应该不会再想念哥哥了吧。

    最近过的好吗?

    嗯,哥哥在这边过的很好,爷爷在这里陪着哥哥呢。爷爷过的也好,看到我过来的时候还把我骂了一顿。

    阿轸呢,有男朋友了吗?要结婚了吗?

    如果可以,还真希望能抢了父亲的工作,在你结婚时亲手将你交给那个爱你的人。

    阿轸,要开心幸福。你照顾不好自己,我知道的。

    ——哥哥”

    最后他划掉了一句话,他涂的很黑很彻底。我猜了很久,后来终于隐隐从背面笔迹的轮廓看出他写的是:“阿轸,哥哥想你”。

    这张纸还有被撕扯过的痕迹,大约他是想撕掉的,却因为某些原因又暂时搁置在一旁,最后忘了,这才误打误撞留了最原始的这封信。

    哥,其实我也想你了。

    这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

    看完这封信后第二年,我和任湛结婚了。说不清楚开始的时候我们之间有没有爱情,但至今我很清楚,就如同自己当年依赖哥哥一样,我不能再失去任湛了。

    他对我很好,他确实是个非常优秀完美的人,这些年都是他在照顾我。他从不对我生气,也很温柔,能像哥哥一样包容我的所有脾气。我难过想哥哥时他会把我抱在怀里,一边悄悄抹眼泪一边小声说:“我也想他们。”

    我们两个都是无所依的人,只有彼此才是依萍。

    结婚是我提出来的,我们没有办婚礼,也没有通知其他任何人。

    第三年,我和任湛有了一个孩子,是女孩,叫任念卿。

    念卿,卿即为你。

    我们都在思念着那个人。

    生下念卿的那天,我拆开了第三封信。这封信笔迹更加凌乱,也更为简短。那时的他大约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给我写下了这封信。

    “阿轸,

    今年南阳还没有下雪,但哥哥有些想你。

    哥哥想你了。

    阿轸,哥哥想你”

    我不知道他写这封信时是怎样的状态了。但我想他大约已经神思恍惚,把自己第二年写下又划掉的这句话在第三年写了三遍。

    我在产房里痛哭出声。

    这一年,我的心脏被检查出了一些问题。

    任湛强制停掉了我的所有舞蹈活动,想带着我和念卿去散心。

    我说我想去洱海,但我的心脏不适合坐飞机。我软磨硬泡好久,他才不得已应了下来,一路上都在心惊胆战。

    洱海是我和哥哥的执念。

    我一直记得他曾经和我说过。他说听别人说洱海很美,他很想去一次,只是工作地点虽然瞬息万变,却总也落不到他想去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后来去过没有,但今年我替他来到了这里,就像我完成了他的愿望。

    到洱海的那天,我趁着任湛带着念卿睡了,偷偷穿了裙子和舞鞋在海边跳了一支舞。

    围观的人们越来越多,有欣赏的,有艳羡的,也有沉醉于这支舞中的美好的。

    我踮着脚尖翩翩起舞,跳着跳着,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掉了下来。

    我为他编的这支舞,本来是打算十八岁那年跳给他看,没想到一次擦肩,终生遗憾。

    然而不知是我魔怔了,还是想他想的急切了,我居然仿佛看见他站在了人群里,只是还没等我转眼看清楚,他的影子又恍然一场梦,被风携着远去了。

    我心里空落落的,心口开始闷疼,只好停下舞步,止不住的小口喘起气来。

    这时候任湛过来了,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要抱我回去,我笑着向他道歉。

    可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我的余光里骤然越过一抹熟悉的色彩。我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追过去,然后我在洱海边上看到了一束蓝色满天星。

    此时已近黄昏,海水被余晖浸染,只有这抹蓝异常温柔惹眼。

    我愣了好久好久,猛的推开了任湛,跌跌撞撞过去抱起了那束花。我跟疯了一样到处问周边的人,有没有看到这束花是谁的,又是谁放过来的,他们都说没有看见。

    我讷讷站在那里,心口闷闷疼着,我总觉得,他要来找我了。

    我二十九岁生日即将到来的那年,我向任湛提了一个无理的要求,我说想在生日那天跳一支舞。

    他想了很久,答应了。

    然后他帮我租了一个舞厅,将我的生日舞会办在了这里,邀请了很多人。

    奶奶三年前就去世了,爸爸妈妈也因为身体原因来不了,于是亲人里我只邀请了大哥。

    我换了深蓝色的舞裙,穿上了哥哥留给我舞鞋。那双舞鞋是浅蓝色的,脚跟处点缀着珍珠,蓝色丝带轻轻绑着我的脚踝,美极了。他看到我穿着他送的舞鞋跳舞,一定会很开心。

    在上场前我看完了第四封信。

    仍然很简短,笔迹好了一点,但我能看出那时的他已经力不从心了。

    “阿轸,今年辛由的冬天下雪了吗?

    如果下了,就是哥哥在想你;没下,是哥哥在找你。

    阿轸,如果可以,请忘了哥哥吧。”

    哥,你让我怎么轻易放下你?

    还有啊哥,今年辛由还没开始下雪呢,我现在有些想你,你该来找我了。

    离上场还有十分钟时我约了大哥在后台,我和他许多年不见了,他变了很多,不再是曾经那个雷厉风行的夏总。

    而我也不是当年那个任性蛮横的小女孩了。

    我喊了他“大哥”,我和他说:“大哥,他没有怪过你,我当然也没有资格怪你了。”

    他眸色微动,颓败的更咽着说:“……对不起。”

    我笑了下,说:“大哥,其实有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他已经离开我四年了。”

    “哥,妈的身体近些年不太好了吧,爸的头发都要掉光了。奶奶走之前还念叨着他,不知道他其实早就走了,她在那边见到他估计要怪他了。”

    最后我说:“哥,你好好的,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

    他应该是想说什么的,但我没等他再说就转身离开了,只在门关上那一瞬,隐约听到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行了,我的心脏很多年前就出了问题,当年是舞蹈老师建议我不要再继续跳舞,所以我当年才放弃了它。哥哥去世之后,我的心脏更加脆弱,这些年连剧烈运动都做不了。任湛是知道我的身体状况的,但我明白,他更不想让我留下遗憾,所以他答应让我跳完这支舞。

    我起舞在灯光下,璀璨的镁光灯像飞跃在我裙摆上的蝴蝶,我笑着跳完了这支舞,然后倒在了大哥怀里。

    我还是没有看完剩下的那两封信,也不想再看了,我想听他亲口和我说。

    任湛红着眼,握着我的手,和我说:“汐汐,我爱你。”

    我也爱你啊,傻瓜。我对他说。

    他吻了我的额头。

    我对他笑了一下,偏了偏头,目光微顿,眉眼倏然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我看着已经凌乱不已的观众席,轻声说:“他来接我了。”

    他们一怔,顺着我的视线看了过去,而只有我看到了他。

    他就站在那里,朝我伸出手,温声道:“阿轸,哥哥带你去看星星啊。”

    他捧着一束蓝色的满天星站在人群里。着正装,带笑颜,长身玉立,温如玉,正眉眼盈盈的看着我,一如当年。

    我笑了起来,终于抓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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