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蝴蝶与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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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榕城气象台于2018年7月23日15时27分变更发布台风红色预警,今夜我市沿海风力将逐渐增强到11~13级,榕城市区最大阵风可达11~13级,23日全市有暴雨到大暴雨,局部特大暴雨,降雨量可——”

    最近这样的报道数不胜数,荆逾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几口喝完碗里的粥,起身离开桌边时,抬手在莫海脑袋上揉了一把:“你刷碗。”

    这一年,莫海依旧没长大,鼓着腮帮又不敢反抗:“好吧,好吧。”

    荆逾走到窗前,榕城的雨从上星期就一直下个不停,这会雨势看着小了些,但风却很大。

    他心里正想着事,莫海在背后叫了声:“哥!你电话!”

    “来了。”

    荆逾回到桌旁,看见来电显示的名字,拿起来刚一接通,就听见邵昀在那边大吼大叫:“你丫傻逼了吧,训练期你乱跑什么,老王发话了,等你回来非扒了你一层皮不可。”

    邵昀骂骂咧咧说完却没听见荆逾的声音,拿开手机看了眼,还在通话中,又道:“喂喂?喂!!!大哥、大爷、荆祖宗!你在听吗?”

    “在。”荆逾应了声。

    “靠。”邵昀问:“你回去干吗啊?下个月就是亚运会了,你现在耽误一天就离冠军远一步,你不知道事情轻重吗?你到底在想——”

    荆逾轻声打断他的怒吼,语气格外平静地说了句:“今天是她的生日。”

    邵昀登时愣了下,“我……”

    “我心里有数,不会耽误训练的。”荆逾是昨天半夜到的榕城,原先是想一早去了墓园后,再赶上午的航班回b市,没想到碰上台风天,航班和高铁基本上都停了。

    “随你便了。”邵昀语气缓下来不少:“这两天榕城刮台风呢,你注意安全,教练那边我帮你顶着。”

    “谢了啊。”

    “免了,你亚运会帮我们多拿块金牌,我跪下来谢谢你。”

    荆逾低低笑了声:“你现在对我的崇拜……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滚蛋!”

    邵昀气呼呼挂了电话,荆逾笑着放下手机,转头看莫海在厨房刷碗的身影,自顾沉思了会,说:“莫海,哥哥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莫海听了,立马沾着满手的泡沫从厨房跑了出来:“我妈说今天不让出门,会被风刮走的。”

    “哥哥去办点事情,很快就回来,不会被风刮走的。”荆逾看着他:“你一个人在家里害怕吗?”

    “不怕!有变形金刚陪我。”

    闻言,荆逾一愣,随即看向立在茶几上的变形金刚。

    那是去年莫海过生日,胡蝶送他的礼物。

    当时荆逾还担心过不了多久莫海就会把它拆了,可这一年过去,它仍旧好好的摆在那里。

    只是物是人非。

    荆逾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行,那哥哥回来给你带冰淇淋。”

    “好!”

    事实证明,台风天出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从海榕街到墓园大概有两三公里的距离,荆逾走到那里时,身上的雨衣已经起不到任何防御的作用,湿透的衣衫紧紧黏着他的身体。

    墓地管理员推开窗户探头看过来,问了句:“你也是三号墓地的?”

    “是,您怎么知道?”荆逾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现在能上去吗?”

    “能去,你前不久刚上去一个呢,也是去三号墓地的。”管理员让他进屋填个登记表,“不过你也别留太久,马上台风就要来了。”

    “行,谢谢。”荆逾心里对刚上去的人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快速填完表,便又戴上雨帽匆匆进了墓园。

    胡远衡也是等了一天,看傍晚雨小了才出门,荆逾过去时,他已经准备要走了。

    蒋曼一人在家,他不太放心,看见荆逾,胡远衡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夜里。”荆逾隔着雨帘看向碑上的照片:“想回来看看。”

    “难为你有心了。”胡远衡把手里的伞往他头顶遮了遮,“这个天也烧不了什么,她妈妈在家里念叨,我看着雨小了就跑了一趟。这一年啊,过得也真快。”

    荆逾“嗯”了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行了,这雨看着又要大了,你也别多留,我先下去等你。”

    “好。”

    看着胡远衡撑伞走远,荆逾才在胡蝶墓前蹲下,语气似开玩笑:“都一年了,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回到b市以后,他以为会时常梦见她,可一次都没有。

    “你也把我忘得太快了。”

    大雨瓢泼,砸在石板地面上,哗啦啦地响。

    荆逾看着碑上的那张照片,露出一个很轻很淡的笑:“生日快乐。”

    从来这里到离开,荆逾就说了这么三句话,回去是胡远衡开车送他,车子在雨中缓慢前行着。

    在一个红灯口,胡远衡停下车子,忽然说了句:“明年别来了吧。”

    荆逾看着眼前不停摆动的雨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你的路还很长。”胡远衡说:“你可以永远记着她,但不要活在过去,人总要往前看的。”

    荆逾始终沉默着,像一尊不会说话的石像。

    胡远衡看了他一眼,等红灯变绿,也没再开口。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海榕街巷子口停下,荆逾手搭上车门的把手,说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今天谢谢叔叔,我先走了。”

    胡远衡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沉默着看他走进大雨中。

    荆逾回到家里时才想起忘记给莫海带冰淇淋,又折身去巷子口买,回来时,莫海却已经早早睡下了。

    他把冰淇淋连着袋子塞进冰箱,脱掉湿衣服进了浴室。

    热水浇下来时,荆逾想起胡远衡的话,微仰着头,任由热水从脸上淋过,喉结滚动着,有什么顺着热水一起流了下来。

    他不想忘。

    喜欢她,是一辈子的事情。

    这一夜,荆逾头一回梦见了胡蝶,她还是记忆里那个模样,流着泪喊他荆逾哥哥,问他为什么要忘了她。

    没有……

    我没有……

    荆逾陡然从梦中惊醒,醒来的那一秒嘴里还在喊着他没有忘,深夜的雨声格外清晰。

    他起身坐在床边,伸手够到一旁的书包,准备拿烟和打火机的时候,看见了放在夹层里的一个信封。

    那是去年荆逾离开榕城之前,胡远衡交给他的,是胡蝶写给他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

    他看过之后,一直带在身上。

    荆逾松开烟盒,拿出了那封信。

    封口已经被拆开过,他抽出里面信纸,入眼是熟悉的字迹,内容他几乎倒背如流。

    “荆逾哥哥:

    今天是2017年8月16号,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去了别的地方。(好俗套的开头啊tvt)

    这段时间我总是流鼻血,胸闷,前两天我发现我好像尝不出味道了,可能我是真的要走啦,所以趁着今天心情好,给你写点东西。

    嗯……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别人的遗书都是怎么写的(叹气)。

    我知道你肯定会很难过很难过,但我希望你不要难过太久,我并没有离开,我一直都在的。

    你看日落,我就是太阳旁边的云朵,你看月亮,我就是月亮旁边的星星。

    也许我还会是路边的小草,参天的大树,是你淋过的雨、吹过的风,甚至是你呼吸的空气。

    我会像你送我的那颗水晶球里的蝴蝶一样,永远陪在你身边。

    所以荆逾哥哥,不要为我难过,带我们共同的梦想,一直努力往前游吧。

    我会在人生的终点等你。

    ——你的小蝴蝶留。”

    ……

    信纸上有几个字已经变得模糊,一圈圈水渍在周边晕开,荆逾深吸了口气,指腹摩挲着末尾的落款,难过和悲伤的情绪在一瞬间朝他袭来。

    他低着头,眼泪打湿信纸,又有几个字变得模糊。

    -

    荆逾是在一周后回的b市,王罔教练对他进行了最后的封闭训练。

    八月中旬,中国参加亚运会的所有运动员,启程飞往雅加达。

    对于传闻中已经退役如今却又返回赛场的荆逾,是大部分记者采访和关注的对象之一。

    为了不影响到他的状态,也为了不让游泳队其他队员有心态问题,飞机一落地,王罔就交代人带着整队人先一步上了大巴车。

    亚运会在两天后正式开幕,各项目运动员都在这仅剩的时间里开始熟悉比赛流程和场地。

    邵昀和荆逾住在同一屋,他两参加的项目不同,但比赛时间都在同一天,后面还共同参加了混合泳接力赛。

    比赛前一天晚上,王罔叫他们去开会,开完回来到宿舍,邵昀给了荆逾一个录音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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