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鸳鸯各自凉-《千山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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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冰容低眉谢恩,垂下的眼帘迅速藏起那一闪而逝的精光,那模样比之方才打斗时的英姿,多了一份娇怜可人。蒋龙见状,眼中表现出明显的狐疑,太子莫不是看上这来历不明的姑娘了吧?白天仍是一脸平静,太子的表现只是让他觉得这沈冰容大有文章。

    第二天,景飞以行贿罪将府台尚振霄和水师主帅宋楚江下狱,翦除蒋龙行动中的障碍。这两人自是不服,大声嚷着自己是朝廷命官,就算是钦差也不能随便关押他们。景飞很大方地给了他们一个回答:“本钦差来之前圣上口谕,这次的行动,遇神杀神,遇魔除魔,何况你们二人……小小的四品官员。等奏明朝廷,追查下来,我怕你们不止行贿,还有通敌的罪名吧?”他相信蒋龙手里肯定搜集了不少证据,够这二人死上几次了。暗中给东陵那边通报消息,定期从海盗手中分得利润,这济洲的官比别处能发财!

    “你……你到底是谁?四皇子还是太子?”尚振霄惊骇地问,如果只是一名钦差,口气不可能如此嚣张。起先接到消息说这次的钦差是重要人物,十几天下来,见他纵情声色酒气,便渐渐懈下警惕,对此不以为意,没想到……

    “这个问题,你们可以在牢里仔细琢磨。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不能是二皇子呢?”景飞不想再跟他们废话,只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疑问。

    而另一边,蒋龙已经准备妥当一切,假装随意派了几艘战船出海巡查,并暗自将五艘战船改成商船的样子,满载沙袋,悄悄停在港口待发。

    出海前一夜,怡清别苑内箫音清越,更显得宁静。景飞一身明蓝,自若倚坐在花阴旁的雕栏上,清风徐来,无月,星光摇曳,欲坠凡尘。沈冰容在箫音里一脸茫然,立在长廊的红柱背后。如此曲调,深远绵长,纯净如雪,灿若春花……糅合了这么矛盾的风格,却是如此完美,倒真世间少有,可这个人不是……?他怎么可能奏出这样的箫声来?

    景飞奏完一曲,把玉箫放在膝间把玩,目光里仿佛闪着有温柔的火焰。冰容正看得忘形,暗里横来一只手把她拉到长廊尽头,远远离了景飞。

    “你干什么?”冰容挣脱白天的手。

    白天望着她:“这该问你自己了?”这几日她在观察太子,他在观察她。起初还觉着这姑娘居心不良,可她眼里越来越多的迷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该提醒她一下。

    想起这点,白天心里一阵起伏,说话也失了平日的方寸。

    “姑娘确是姿容绝世,可我家公子家中已有娇妻,所以……”

    冰容眉间笼上严霜,心头却是火起,有愤怒也有一丝尴尬:“你是什么意思!”旋即想到……这不妨为一个掩饰的好法子。于是,她换上一脸浅笑:“哦……哼!若是本姑娘想要,恐怕那位娇妻也得下堂吧?”男人,不都是那样么?

    “姑娘,我该说你自信呢?还是无知?实话说了吧,我家夫人比你更有资格说这句话。”

    白天肯定的语气惹得沈冰容心里的骄傲更是高涨。没有女子对自己的容貌不在意,尤其是在面对挑战的时候。

    “北方有佳人,仙姿自蓬岛。红绡映明珰,容华羞玉梨。新妆试鸾镜,一笑绝音尘……这是公子所作。我言尽于此,姑娘好自为之。”

    “你——”沈冰容盯着白天的背影,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居然给他气成这样!好个白天!

    “你不信,我就做给你看看。”话是对白天说的,然而声音很低,却是低而不弱,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新妆试鸾镜,一笑绝音尘!她就不信天下有这样的女子。

    “沈姑娘要做什么?”这话让沈冰容吃了一惊,回身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景飞已站在那里。

    她慌乱地整理好情绪,抬眼扬眉道:“没事。不过跟白天起了些争执,让您见笑了。”

    “那早点歇着吧,明日就要启程了。”不会太久了,只要这次胜出,不必君临天下,这万卷河山一样是他和千雪的。自由,就在眼前。

    他不知道,此刻,他心心念念的千雪却不在宁安宫里。已经七天了,宫里的人仍在暗自寻找,不过上官鸿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他瞒不了云天筹,意气之下,这对君臣难得地有了明显对峙。云天筹干脆称病不朝,倾尽全力寻找女儿。傅婉盈一听到千雪失踪的消息,当下旧疾发作,晕死过去。云家跟着宫里乱成一团。

    深夜,上官鸿微服到了云府。

    浩然楼的大厅内,云天筹匆忙迎驾。

    “听说婉……夫人因太子妃失踪而卧病在床,朕特意过来看看。”

    “劳皇上挂心了。”

    上官鸿摈退左右,望着眼前的云天筹,微微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是朕对不起你了,没有看好千雪。不过,朕已经将可疑之人软禁起来,严加看管,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

    云天筹一怔之后,反问道:“皇上探到什么风吹草动了么?如果没有,那是不是说明您弄错了?”

    “弄错了?”上官鸿侧头沉思,目光却是清亮。不过,找不到千雪是事实。

    云天筹顿觉心里一阵寒气入侵,囚孙贵妃只是一招障眼法,眼前的君王……根本不想找到千雪。

    “皇上——”门口传来一声低唤,厅内两人同时望过去,是傅婉盈。她提裙缓步而入,一时间,三人俩俩相望,无限感慨,仿佛又是当年。云天筹担心她病中体弱,上前扶住她。婉盈感觉到他手中的冰寒,朝他微微一笑。而后,双膝落地,稳稳跪在上官鸿面前。

    “婉盈……你……”上官鸿也不知她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皇上,我知道您忧虑的是什么。当年的婚约造成今日这等局面……怕是您也没有料想到吧?”

    上官鸿望着她,她总是能那么轻易就洞悉他的心事。凝视这张纠缠他二十多年的容颜,他只觉眼前一时朦胧起来,那日宁安宫里千雪的质问又一次卷上心海,他还记得那双眼睛,明亮得让他嫉妒,干净得不容一粒尘埃。

    云天筹也听明白了,看来……皇宫已再无千雪的立足之地。

    上官鸿淡笑:“是啊,朕也有许多料不到的事情呢。”

    “既然如此,请皇上放了千雪吧。如果……我那苦命的女儿可以平安回来的话……”

    “不是朕不愿放她……再说,如何放?”

    云天筹也一下并排跪在婉盈身边:“臣斗胆恳求,无论这次千雪是吉是凶,她都永远不会出现在皇宫,也永远不会出现在太子面前。这样,皇上放心吗?”

    “我们只想一家团聚,其余的……再无他想,求您成全。”婉盈再次拜下,抬首时已是泪流满面。

    云天筹看了婉盈一眼,低头从怀中掏出兵符,双手呈上:“皇上,这是龙门关二十万大军的兵符,臣现在将它交还于您。十几年来,边关再无战事,臣早该身退了。”

    上官鸿茫然地接过兵符,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天筹和婉盈求他了。当年这两人是何等的骄傲,撇了君臣、兄弟、挚友的情分,在他心上狠狠划了一刀。记恨了二十多年,可此时他有百般难以尝认的滋味,却无一种是愉悦。

    云天筹和傅婉盈对看一眼,继续说道:“只要一找到千雪,臣就辞官归隐,宦海多年,臣的才智业已用尽,恐再难为皇上效力了。”

    “兵符我收回,辞官一事……日后再说吧。这段时间你专心找寻千雪吧,朕也不希望她真的有事。”

    “那皇上是答应我夫妻二人的请求了?”傅婉盈急急追问。

    上官鸿的目光扫过眼前跪着的两人,从未感觉他们是如此紧密地联系着,千雪身上流着他们交融的血液。所以……那么揪心,这是他对自己任何一个孩子都做不到的。

    “若是你们能保密,那么三个月后,朕会下旨诏告天下太子妃病逝的消息。”言下之意,只要瞒住景飞,他不再插手管千雪是去是留。

    “谢主隆恩!”

    在云家夫妇的谢恩声中,上官鸿起身步出厅外。那背影在婉盈看来竟有些僵直,孤寂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她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刺痛自心口散开。依在自己丈夫的肩上,她低声泣道:“相公,我们一定要把雪儿找回来。”

    云天筹揽紧了她,轻声安慰:“会的,我们现在只剩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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