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嘘……可不敢说吃苦,我们是响应主席号召的热血好青年。” 陶南风显然不太习惯被人过多关注,淡淡地说了句:“没什么。” 陶南风冰冷的回答成功让大家闭上了嘴。 魏民捅了捅乔亚东的腰:“这个陶南风到底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合群,看样子也不像个能干农活的,她下乡插队当知青不是来给咱们添乱吗?” 乔亚东再看一眼陶南风那秀美的面庞:“别这么说,大家是同一批知青,将来互相帮助吧。” “嘎!噗——” 车停了下来。 知青们一个接一个地冲出车外,性急的男生不管三七一十一,站在阳光之下展开双臂,仰头看向眼前高耸的青山,大叫道:“秀峰山农场,我们来了!” 司机对着这群跳脱的知青吼了一句:“还没到呢!前面没有路了,你们自己走上去吧。” 按照司机的话,前面还有三、四个小时的山路,只能顺着一条崎岖小路慢慢走上去。 知青们都是第一次离家出远门,带的行李多。一个个斜背军绿色大挎包,左手拎着一袋子尼龙网兜,里头装着搪瓷脸盆、洗漱用具、饭盒等,背上背一卷铺盖,右手有的提一个装衣物的帆布袋子,有的提一口泛着油光的暗红色藤箱,顺着山路往前走。 山路很陡,越往上走,气温越低风越凉。 汗水湿透后背衬衫,风一吹,寒意顿生。十六个男知青、四个女知青,生平第一次背这么多行李走山路,背痛、手酸、脚软,全靠意志力支撑着前行。 好在山路两旁总有漂亮的景物出现,让大家时不时会有惊喜。 “啊呀,有野鸡!看到了吗?那长长的尾巴好漂亮!” “水声哗哗,有山泉水!好甜啊,大家来喝一口。” “野菊花!啊…秀峰山,你真美呀!” 对刚从大城市来到山村的知青而言,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充满野趣,小小的一点点色彩与声响都能激发出他们的欢乐。 走了三个多小时,前方突然出现一段水泥路。大家集体发出欢呼,举起手中网兜挤成一堆,搪瓷脸盆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们到喽——” “铛、铛、咣!” “喂喂喂~别碰我的盆儿,掉瓷了。” “哈哈哈哈……” 沿着水泥路向前,终于来到秀峰农场的场部。原以为一到场部就能得到妥善安置,没想到办公室主任罗宣爱理不理,连一句慰问的话也没有、一碗垫肚子的米饭也没有、一口解渴的热水也没有,直接带着大家向山上再走了几百米,送到一栋茅草房前,就转身离开。 日头倾斜,太阳马上就要落山,落日余晖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三面环山的山洼立着一排用茅草搭起的房子,透风的草墙、草铺的屋顶,没有窗户,几张用杂木拼成的门板在山风吹拂下发出“吱呀”之声。 屋后有一处水渍,细看是山泉顺岩壁汩汩向下流淌,浸润草木,落在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嘀嗒”声。 四周都是杂草丛生的湿地,满目荒凉。 哐铛! 不知道是谁的网兜掉落在地,众人呆呆地看着眼前这茅草房,如同一盆冰冷的水泼到头上—— 知青点,就这? 乔亚东的一颗心渐渐向下沉,有一种无力的疲惫感涌上来,眼睛酸酸的,但他忍住了,打起精神安排知青们住进茅草房。 陶南风、萧爱云、李惠兰、叶勤四个女孩一间房,一进屋就开始接泉水打扫卫生,忙碌到月儿挂在树梢,她们才停歇下来,吹熄蜡烛睡去。 乔亚东、魏民、陈志路、胡焕新住在女孩隔壁,隔着薄薄的竹板,那边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熄了灯依然能够听到女孩子啜泣的声音,那是躲在被窝里发出的闷闷的、轻轻的声响,听得人心口一阵阵地发疼。 山上野兽低吼、蛙鸣阵阵,就连健壮强大的男生都心生恐惧,何况是瘦弱娇小的女生? 这一刻,乔亚东望着隐隐透光的屋顶,眼前忽然闪过陶南风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条件太艰苦了,这个柔弱的女孩能不能扛得住? 第一天一早,隔壁左右就响起叮叮哐哐的声音,大家晨起打水漱口洗脸停当,一起往场部正式报到、分配工作。 陶南风与萧爱云走在前面,乔亚东和魏民跟着她俩身后。女孩子的脚步轻盈,像两只可爱的小鸟,只是一只呱噪一只安静。一路走过来,只听到萧爱云叽叽喳喳的声音,陶南风偶尔回应一两句。 乔亚东竖起耳朵倾听着,陶南风的声音低沉而柔美,带着一种别样的文雅,真想让她多说几个字。可偏偏她惜字如金,来来去去就是“嗯”、“是”、“哦”这类单音节的字。 工作任务分配下来。男生们还好,全部加入生产三队,早上八点上工,中午带干粮,晚上五点收工,目前工作是收玉米。可是女生却很惨,陶南风、萧爱云去修路队,李惠兰、叶勤去养猪场。 修路队日晒雨淋,养猪场臭气熏天,劳动强度都很大,可以说是农场工作中最艰苦的两类。 陶南风面色苍白,萧爱云揪住她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修路?我不懂修路啊!” 陶南风咬着唇,强装镇定,一句反抗的话都没有说,只定定地看着萧爱云,说了最长的一句话:“没事,既来之则安之吧。” 明明陶南风也很害怕,也不懂修路,可她却是被依赖的那一个。 梦境还在继续。 到了傍晚,知青们都回到了茅草房,陶南风近乎虚脱,膝盖有些发软,但却依然保持腰杆挺直,身姿端正。 大家齐心协力,终于做了一锅杂烩饭。 乔亚东悄悄看了一眼陶南风,因为第一次做体力活,她的手有些虚脱乏力,在微微颤抖,可是她没有诉苦,只默默地吃着米饭,动作优雅而缓慢。 暴风雨那天,所有知青都被迫撤出茅草房,陶南风被垮塌的屋架砸到后背,当场吐血,匆匆赶来的向北背着她连夜送到镇医院。 陶南风的小命是保下来了,但身体却留下隐患,走两步就大喘气,根本没办法干体力活。向北想把她换到场部办公室做文书工作,罗宣、焦亮却拿腔作调,百般推辞。 1973年冬天来临,陶守信的家书还没有寄到,一场风寒便让陶南风一病不起,农场医院缺药少医,大雪封山根本没办法把她送到镇医院,缠绵病榻一周之后香消玉殒。 乔亚东刚刚对陶南风产生一分好感,还没来得及让这份好感酝酿出爱念,陶南风便死在秀峰山上。 倒塌的茅草房由基建科重建,后山却多了一处小小的坟墓。 一十个知青如今只剩下十九个,大家都沉默下来,内心充满伤痛。哪怕还没来得及与陶南风建立革命友情,哪怕根本没人了解陶南风的家事,但物伤其类,其鸣也哀。 大雪落下的头一天,邮递员将陶南风的家书寄过来,萧爱云忽然号啕大哭:“陶南风一直在等她爸爸的信,来农场三个月,这是她的第一封家书!” 乔亚东默默流泪,看着灰蓝的天空,任雪花飘落肩头,他捏着拳头、咬着牙,暗自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改变,一定要改变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不能再让第一个陶南风病死在冬天。 因为陶南风的死,江城知青更是拧成一股绳,与向北一起合作斗垮罗宣、焦亮,修通道路、开采磷矿、扩建农场医院。大家都在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要把属于陶南风的那一份人生活出精彩。 1976年9月,乔亚东顺利进入江城财经大学,成为经济学专业的一名工农兵大学生。回到江城的第一件事,乔亚东来到江城建筑大学拜会陶南风的家人。 当他敲开小红楼陶家的大门,陶守信并不在家,接待他的是陶南风的姐姐陶悠。 陶悠与陶南风并不相像,陶南风话少、沉闷、不喜欢与人交心。但陶悠却为人热情周到,行事态度大方,每一句话都能说到人心坎里,让人如沐春风。 陶南风不喜欢诉苦,不喜欢表功,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习惯向旁人求助。但陶悠却能屈能伸、八面玲珑,话里话外她和南风是好姐妹、对父亲陶守信孝顺亲近。 陶悠向乔亚东表白时,乔亚东犹豫了。 陶悠虽好,可他总觉得她像一张明星海报,挂在墙上看上去风光漂亮,笑容亲切和气,却没有一丝温度,让人感觉像个假人。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