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但是这些个善于内斗的南衙诸官,在海瑞看来,连贪官污吏都不如。 “海总宪,我有一事不决,做事有些底气不足。”李乐思考了很久,才决定请教海瑞,他确实有很多想法想做,但却没有付诸于实践,不是怕做不成,也不是怕了那些门里横鬼,他就是担心做了反而是在作恶。 海瑞看着李乐,站了起来,思考了下,才说道:“我们这个地方叫下蜀镇。” “建文四年六月初一,燕军在浦子口渡江,太子府的平燕将军盛庸拼死抵抗,燕军渡江失败,彼时成祖文皇帝打算议和北归,恰逢此时,汉王引兵来援,击败盛庸,逼降了太子府水师都督陈蠧,燕军顺利渡江。” “六月初九,汉王朱高煦率兵抵达我们脚下,下蜀镇。” “那时候建文君派了庆阳公主和燕军谈判,就是在我们这个地方,成祖文皇帝说裂土无名,只要奸臣,建文君非常清楚清君侧清的不仅仅是君王之侧,还有君王,和谈失败。” “次日,建文君见议和无望,听从方孝孺建议,开始对南京城外坚壁清野,方孝孺说,燕军南下,不战自疲,只要能拖住,优势在我,建文君听信了方孝孺建议,开始派遣官兵,四处拆除屋宇,搬运粮草入南京城,带不走,就一把火烧掉,说是坚壁清野,但和纵兵抢劫,又有什么不同?” “六月十三日,李景隆开金川门投降,燕军入城。” 海瑞讲解了一段下蜀镇的历史,太子府、建文君都是永乐年间修洪武朝实录的时候,对朱允炆这一脉的称呼,相应的,燕王府就是燕府、燕军。 庆阳公主不是朱元璋的女儿,是朱重五的女儿,也就是朱棣的堂姐,和朱棣从小长大,对朱棣极好。 在六月初一,燕军败给盛庸之后,燕军最能打的朱棣已经萌生退意,打到这个地步,他认为自己无力再进了,应天京城那绵延不绝的城墙,实在是太过于雄伟,但凡是朱允炆是个正常人,朱棣也只能来这里转一圈,最后还得和谈。 就连最激进的汉王朱高煦,也觉得可以和谈,因为和谈是在朱高煦驻军的下蜀镇发生的。 但是朱允炆就是不肯交出朱棣列出的奸臣来,哪怕是裂土分封,划江而治,也不肯交出,朱棣不同意,就只说裂土无名,只要奸臣。 李乐眉头紧蹙,他说自己底气不足,但这海瑞好像在东拉西扯,谈到了建文旧事,他思考再三摇头说道:“还请海总宪明示。” 既然是请教,不懂就问。 海瑞吐了口浊气说道:“就靖难之战兵临城下之时,燕军都不敢言必胜,彼时燕军的确后勤补给不足,渡江之后,多少有点无力再战,就是汉王也有退兵之意,你知道南京城墙建的有多好,打起来很不容易。” “建文君但凡是能少听这些贱儒一句,也不至于失了天下,六月初九之后,纵兵劫掠,最终导致了人心离散。” 大明的京师不好打,南京城的城墙更是朱元璋的心血,外城内城,朱允炆但凡不听这些贱儒胡咧咧,听一句军将们的话,坚守不出,静待勤王军赶到,南京根本丢不了,纵兵劫掠,民心皆丧,朱棣才不费一兵一卒,入了南京。 海瑞直截了当的说道:“所以,你在做事之前,底气不足,要解决其实很简单,问问自己,这样做,民心如何,你不用考虑顶头上司,或者你的老师的想法,就问是否对得起大多数的百姓,对得起就做,对不起就不做,如此而已,你对得起百姓,陛下就不会让你孤军奋战。” “一如废除贱奴籍,操戈索契旧事。” 李乐的问题,大约就是每个大明官僚内心深处的疑惑,要做事,又不太敢做,怕闯了祸捅了娄子,没法收拾,但海瑞给了李乐一个解决的具体办法,问问百姓,百姓什么都知道。 “陈吾尹拿下了吗?”海瑞问起了李乐这次的人犯是否缉拿归案。 李乐赶忙说道:“南衙缇帅骆秉良已经将其抓拿归案。” “嗯,那就好,顺着他这条线查下去就好。”海瑞从桌上挑挑拣拣,拿出了一本案卷,递给了李乐,让李乐看看,陛下为何处置陈吾尹,放过了钱至毅。 徐州煤矿的窑工很苦,徐州煤矿名义上归了官营,但实际上还是由商贾把持。 徐州矿上的窑工劳动报酬只有西山煤局窑工的三分之一,而干的活,却比西山煤局窑工要多很多。 西山煤局窑工是按劳分配,每人每天背2500斤煤,多了就不让下井了,至于少了,按背煤数计算工价,之所以制定这样一个标准,是因为一个优秀的熟练窑工一整天不休息,可以背煤3571斤,按照该窑工的七成去制定考成,2500斤这个线,只要不过分的懒惰,都能顺利完成。 想再多干也没有,是王崇古考虑到人力利用最大化,王崇古做过实验,劳逸结合,一天2500斤能一直干,但是一天背三千斤往上,就无法持久,以一个月为尺度,2500斤这个标准,反而能干得更多,人是个活生生的生物,会累。 但徐州矿上的窑工,却不是这样的标准,每人每天背煤为4000斤,干不完不准休息,大部分的窑工都干不完,这个时候,就会扣钱,名义上两地窑工的劳动报酬相同,但徐州窑工,最终的劳动报酬只有西山煤局窑工的三分之一。 符合朝廷对劳动报酬的规定,但又十分巧妙的降低了窑民的劳动报酬,这就是大明官僚、商贾们的智慧,整件事看起来,没有一个人违法律法。 所以陈吾尹被皇帝亲自点名查办了,而钱至毅没有投献皇帝,但也没有为难穷民苦力,或许连钱至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侥幸躲过一劫,他拆徐州城墙,百般周转,也是按时按量付薪,而且为了自己的面子,他还带着酒肉犒赏过两次。 哪怕是做做样子,钱至毅也做了姿态,但陈吾尹根本就是把皇帝、万民当成傻子糊弄。 “这人非常聪明,钻空子,找漏洞的本事,大得很。”李乐嘴角抽动了两下,这案子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人违法,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制度出了问题。 徐州煤矿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居然没有人要为此负责,所有人做的都合法,天大的怪事。 “南都察院台宪送来了拜帖。”一个素衣御史将拜帖呈送。 “请。”海瑞笑着说道:“李巡抚去屏风后稍待,你看吧,他们这些手段,都是老手段,当年怎么对付我,现在还要再来一遍。” 海瑞经历过一次了,故地重游,就会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这么多年了,这些贱儒还是那样,一点长进没有,还是那些个老办法,着实可笑。 “海总宪好大的威风,这还没有到南衙,就先拿了我的人!”人还未到声音先到,这就是怒气冲冲的问责。 来人正是南衙都御史袁洪愈,乃是南直隶苏州府吴县人,嘉靖二十五年的解元,性情格外耿直,刚正不阿,曾经以弹劾严嵩名扬天下,一篇雄文,把严嵩骂的一文不值,被严嵩厌恶,贬出京师。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