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章 铁钉一条,直贯其顶-《朕真的不务正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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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跟他们生这个气,是生不完的,这后来倭患闹得遍地都是,他们也不能这么胡说了。”冯保劝皇帝陛下消消气,什么狗屁的世界贸易中心,压根就是个走私贩私的中心!
正经海商,良善之辈?狗屁!三都澳私市,这些所谓的正经海商,沿岸劫掠村寨、买卖汉人、用阿片控制汉人为奴为婢,到现在还有十几个受害者无法离开解刳院,在解刳院里戒阿片。
这就是走私海商的样子,哪有什么良善之辈。
大明皇帝回到了西湖别苑,他在门前见到了浙江巡抚申时行、杭州知府阎士选。
“这次对庙宇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理,总计抄没各色财货,四百二十万银,依圣旨,香火钱没动,只有违法经营的钱庄、牙侩等被抄没,而各寺诡寄田亩,超过了三万四千顷。”申时行汇报了浙江抄没庙宇所得,各色财货规模达到了四百二十万,是抄没浙江高门大户所获的一半,可见其聚敛之剧烈。
三百四十万亩田是没有算入折银的,按照浙江平均田土一亩五两银子去算,这是一笔让人触目惊心的庞大资产,田土是生产资料,不折银计算,万历抄家法里田亩都会归为皇庄和官田。
“既然这帮人选择诡寄,那就不能怪朕了,一体纳入皇庄和官田。”朱翊钧将申时行的奏疏进行了朱批,所有的田亩会化零为整,通过扑卖置换的方式,集中到一起,成为官田,所得子粒粮供给军用和常平仓平抑粮价使用。
“冯大伴,下旨大明四方,庙宇等清修之所,其一寺一庙田土不得超过十顷,不得经营钱庄牙侩市集等物,若有抗旨不尊,一体抄没流放绥远。”朱翊钧这不是追加的政令,而是重申,其实自万历二年清丈开始,就已经不准寺庙田土过多持有田土了,这次进行了全面的收窄。
“陛下,有个案子。”申时行俯首说道:“还是让阎知府来说吧。”
“臣去抄的第一家寺庙叫昭贤寺,就在西湖北路,臣到了之后,已是中午,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哭喊,我不要成佛。臣心里奇怪,请缇骑上树窥伺。”阎士选开始汇报案情。
缇骑上了树往里面一看,只看到了众多僧人,将一个小沙弥层层围住,合掌作礼,祝其早升西天,这小沙弥死活不肯,口呼不肯成佛的就是这小沙弥。
众僧劝,沙弥怨。
缇骑下树奏闻了阎士选,正待阎士选动作的时候,自远处而来,目之所及有超过千人的信徒,正奔着昭贤寺而来,衙役阻拦,不准信徒靠近,阎士选才问清楚了缘由,原来昭贤寺告诉信众,今日有活佛坐化,请大众烧香礼拜。
缇骑阻拦信众,信众非要闯关,吵吵闹闹之中,险些耽误了时辰,当缇骑破开了庙门之时,正看到众僧钳住了那小沙弥,这僧人,欲要将一杆长四尺有余的铁条,从腚内穿入,而那小沙弥被六七个僧人摁着动弹不得。
缇骑厉声阻止,向天放铳,才震慑了一众妖僧,将小沙弥救下。
“也就是说今日要坐化的僧人,就是差点被长铁穿腚而死的沙弥?这四尺长的铁条,直接穿进去,安有命在?”朱翊钧眉头紧蹙的说道:“何故穿铁条?”
“铁钉一条,直贯其顶,死后脑袋就不会歪了,信众见果真坐化,自然愿意烧香拜佛了,这不是封了一个月吗?浙江地面寺庙又很多,这活佛升天坐化,就能从信众手里拿钱了。”阎士选颇为感慨的说道:“陛下,这小沙弥,身世凄苦。”
小沙弥是钱塘县双浦的一个纤夫儿子,这纤夫死在了码头,这小沙弥的叔伯把家产夺了去,这小沙弥才九岁,无处可去,只能投了昭贤寺当和尚,小沙弥在庙里从九岁长到了十三岁,他无意间窥见了这活佛坐化就是铁钉一条,直贯其顶,吓得魂不附体。
也是因为窥见了坐化秘法,所以小沙弥要被坐化了,这小沙弥欲逃,结果被抓了个正着,若非缇骑要办案,把他救下,这小沙弥已经死了。
朱翊钧眉头紧锁的说道:“都说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不安心礼佛清修,沾染些铜臭的买卖也就罢了,怎么能害人性命?那点银子就那么重要的吗!无法无天!逮捕这些妖僧,游街示众以彰其恶。”
“陛下,这不是个案。”申时行一脸复杂的俯首说道。
朱翊钧愣愣的看着申时行,问道:“什么意思?不仅仅是这昭贤寺干了,别的寺庙为了香火钱也这么干了?”
别家有准时准点的坐化,自家没有,谁还来上香?为了吸引信众,总要整点狠活儿出来。
“就现在查明的就有十七寺这么做过。”申时行俯首说道:“陛下,臣和阎知府过来,奏闻陛下,还请陛下圣裁。”
原来阎士选也就是当个个案在调查,结果他越调查越发现,事情有点不大对劲儿,因为浙江地面,很多寺庙,为了香火钱都这么干,但凡是宣告算准了时间坐化,要四方信众烧香礼佛的寺庙,基本都干了。
铁钉一条,直贯其顶,那可不能就算准了坐化时辰吗?而且头都不会歪。
查着查着,阎士选有点不敢查了,兹事体大,来问问陛下的意见,这是不是继续往下追查。
“查,一查到底,查到谁家,就把谁挂到游街车上游街!将其罪行公开,晓喻万民,切莫再上当受骗了,胡闹!”朱翊钧其实不介意这些庙宇存在,总归是互相需要,有人需要一个虚无的彼岸,有人提供服务,朱翊钧也不拦着。
可诡寄田亩、违法经营,杀人性命,这是决不允许的。
申时行发明的游街法,那陈天德还在浙江,游街车十分的充足,一定要把他们的真实模样,告诉万民,别给骗了。
朱翊钧打量了一下申时行和阎士选,稍微思考了片刻才说道:“这种事,就要严查,以后不用问了。”
阎士选和申时行互相看了一眼,俯首领命。
陛下看出来,他们在担心什么了。
其实他们比较担心的是太后的反应,毕竟太后礼佛,这查着查着,这寺庙里全都是这种事,太后知道了,是何等反应?所以,他们也不敢过于深入的查,查到了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公示,晓喻万民,万一弄得太后不高兴,一辈子就白干了。
完全对上负责是官僚的弊病,他们更担心自上而下的压力,因为自下而上的压力,往往要经历漫长的质变过程,可是来自皇帝的雷霆,顷刻就到。
太后可是在当初国用大亏的时候,硬摁着王崇古,建了一座佛塔,就立在了禁苑。
那座佛塔其实就是个政治斗争的产物,是逼着王崇古做出投献的表态,等到正衙钟鼓楼的时候,太后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外廷打着她的名义建了。
“漕帮的事儿处理的怎么样了?”朱翊钧询问起了一切的开始。
大明皇帝回头看,其实漕帮火并当街杀人,就是浙江矛盾已经激化的具体体现了,衙门和势要豪右之间的矛盾,在吴善言被斩首示众之后,就已经不可调和了,大火烧了这皇帝驻跸之处,就是进一步激化。
吴善言和地方的牛鬼蛇神同流合污,要削减浙江九营的军饷,逼迫浙江九营解散,而浙江九营兵变反抗,朝廷最终选择了将吴善言斩首示众,其实就是放弃了地方势要豪右的利益主张。
申时行从松江府至杭州府坐班,这代表着朝廷又要对浙江伸手了,从那一刻起,势要豪右的反抗就开始了,其实这些后续,都是当初九营哗变的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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