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大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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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蜷起膝盖,双手托着断腿,咬着牙喊道:“痛快!痛快!谢猫哥!”
老猫砸了这一镐把,再不多看三傻子一眼,扔下镐把,扭头便走。
我们几个目瞪口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猫头也不回地要往车里钻,钻到一半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一缩身出来了,冲着我们几个招招手。
我们赶紧跑过去,等着他示下。
老猫此时的心情,分明已经糟糕到了极点,他低头想了一想,叹口气说:“你们小哥儿几个,以后在外边多给他三傻子扬扬名,我估计他的那条腿已经废了,甭管以后在哪儿遇见他,你们都抬抬手,捧着点儿他,把口风传出去,就说你们三哥没含糊,是我老猫尿了!”
说完翻遍自己所有的口袋,又把翻出来的钱凑在一起,五块的十块的一沓,也不知有多少,顺手交给李斌:“给傻子拿去看腿吧!”
随即钻入车中,好像跟谁赌气似的大叫:“走!走啊!”
拉达汽车轰然开动,老猫带来的几位弟兄也骑上车,跟着一路绝尘而去!
我们再次回到三傻子周围,见三傻子双肘撑着地,额头上全是黄豆大小的汗珠子,撒狠儿一样大口地抽着烟。
二黑呆愣愣地坐在三傻子旁边,嘴里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李斌蹲下身子,将老猫留下的钱递给三傻子:“猫哥留给你看腿的。”
三傻子扭过脸去不接。
李斌硬塞在他手里,起身对众人说:“哥儿几个都给三哥凑凑!”
我们便开始搜刮自己的钱包口袋,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一并交给二黑。
李斌又对二黑说:“你自己弄三哥走吧,有什么事儿再找我们。”
众人离开工地,顺着西马路往西门里走,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路边小孩子陆陆续续放鞭炮的声响,仿佛在提醒着我们——今天是大年初三!今天是三傻子断腿的日子!今天是老猫清理门户的日子!耳边远远地传来小孩儿的声声童谣:“滴滴芯儿,冒火星儿,烧了裤子露狗鸡儿!”
老猫亲手废了三傻子,他那一镐把,导致三傻子小腿尺骨和挠骨双双折断,连石膏带夹板地瘸了小半年。
此后他一度在老城里消失了,听说去了北洋桥席场一带,后来他跟我还有过几段交集。
再后来他折腾到头了,被注销了城市户口,在xj库尔勒农三师呆了几年,出来之后往西安背过布,卖过旧货,摆过台球案子,还和北京的几个兄弟往俄罗斯倒过服装,以国产皮夹克换俄罗斯仔羔领上等呢子大衣,珍珠项链换紫貂帽子,属于最早那批闯荡东欧的倒爷之一,若干年下来也挣了不少钱,却因嗜赌成性,在俄罗斯参赌欠下巨额赌债,被当地人扣下签证到处追杀,从而死于非命,落得个“客死他乡”的下场。
一辈子四十年的寿命,玩过闹过,吃过见过,曾经一呼百应,曾经劳役荒漠,曾经人上为人,曾经败者为寇,辉煌过、没落过,呼风唤雨过、寄人篱下过。
而这一切的尽头,只是那远在寒冷异国的一座坟茔,孤单荒凉得杂草丛生,乌鸦鼓噪。
至于二黑,他面部神经受损,一边脸是歪的,而且越来越歪,还有俩伤疤,一个是蛮子用雪茄烫的,一个是我用二人夺捅的,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在外边招摇了。
九十年代后期他开了一家体育用品商店,做些个小买卖,他媳妇儿是商丘的。
另外咱再说一说,关于我和二黑他爹的恩怨。
要说二黑他爹这个人,的确是有勇无谋,四十多岁五十不到,比二三十岁的玩儿闹们年纪大,也算吃过见过,比他年纪大的通常倚老卖老,不如他有冲劲儿,他又经常聚拢一伙四十来岁的酒肉朋友在身边,还有三个亲兄弟,妄自尊大目空一切倒不奇怪。
红旗饭庄一场大战之后,二黑他爹很久没再露面,我几乎都把这个人给忘了。
直到若干年后的一天,我走在老城里的大街上,看见对面晃晃悠悠地走来一人。
此人六十岁上下,小平头,窄脑门儿,扫帚眉下一双小眼睛,透着狡黠与猥琐,大嘴岔与翻鼻孔之间,稀稀疏疏地留着两撇八字胡。
这是一次不期而遇的狭路相逢,来者正是我以前的宿敌——二黑他爹!打头碰脸走到近前,再躲也来不及了。
二黑他爹冲上来,狠狠地揪住我:“可把你小子逮着了,你还认识我吗?”
我赶忙说:“我当然认得您,您是二黑他爹,伯父您好!”
二黑他爹不屑地一撇大嘴:“我好得了吗?咱那事儿还没完呢,说吧,你今儿个打算怎么着?”
我紧着陪不是:“伯父,您别生气,当初都怪我岁数小不懂事,您了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吧!”
二黑他爹说:“不行!饶了你我在我哥们儿弟兄那儿都说不过去,今儿个你要不让我看见点儿什么,你可走不了!”
我看实在是对付不过去了,只能讨好地说:“您了想见点儿什么?要不这样行吗,我请您看节目,咱爷儿俩看钢管舞去,怎么样?”
二黑他爹猥琐地一笑:“钢管舞?钢管五厂啊?我这岁数还看那个?”
说完一笑两散,原来过往的江湖恩怨、化不开的梁子、解不开的疙瘩,放在漫长的人生当中,也仅仅是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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